第一章 为什么至今单身呢?(第4/5页)



只不过比起耍无赖,我有自信能更胜一筹。她给我倒了牛奶我嫌太烫不喝,她觉得我今天的衬衫太单薄我恨不得脱掉里面的胸罩,她说时间还多出门不用太赶悠着点,我干脆在玄关挑战博尔特的100米世界纪录。老妈高叫“死小孩”的分贝越高,离我而去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可惜我沿路被抵达的冷空气包围,等到了办公室便发现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转化成一种不祥的头晕。这让我在随后的会议上忍不住地反胃,看上司的脸好像在看一盘放馊了半年的泔水,他每张一次嘴,泔水里的白菜帮子便浮起来,等到他挥动起右手,白菜帮子沉下去,谜一般的黄色泡沫开始咕咕地喷涌出来。

我捂着嘴冲到卫生间,等干呕了半天后奄奄一息地返回,就收到因为自己的缺席,原先一项争取了多日的出国公派由他人受领的结果。这意味着至少数万的补贴没了下落,在塞纳河边跷兰花指喝咖啡的傍晚变成了在全家便利店抢盒饭,原本早就准备好要用来踩着香榭丽舍大道的短靴现在只能用来蹬踏玄关上半秃的地毡。我着实动怒,偏偏在公司还得强忍,还得笑出一条欢送的红地毯,向对方祝贺“一帆风顺哦”。

等到同事察觉我的心事重重,我已经在吧台边坐了半个多小时。

“争取下次不就行了。”他坐下后要了杯啤酒,然后拍拍我的肩。

“我就是不喜欢这种莫名的积极劲儿。你跟杀人犯也可以说‘争取下次别那么冲动了’?跟抢劫犯也可以说‘争取下次头套别用全黑不透光的’?不是每次都能用‘下次’来鼓励的好吧?”

“嗬,看来气得不轻啊。”

“本来,原本这事我期待很久了。”

“会吗,很多人都嫌公派18个月太长诶。”

“我不觉得。”

“唔也是,毕竟你还没成家,没有这种麻烦。”同事敏锐地笑起来,“好渴,我先自己干掉这杯吧。”

我更手疾眼快地抢过他手里的酒一边往喉咙里倒:“谁准你喝了?罚你只能含柠檬片!”

“买不到便宜名牌的打击对女人来说原来那么大……”

“才不光是为了我的Dior!……我想要换个环境啊!”

“之前还说自己老了老了,现在又想一出是一出。”

“老了就不能换个活法吗,谁固定的呀。”我的眼皮突然跳了跳,“……你平日太少看社会新闻,不知道现在老年人冲动起来,劫个飞机啊玩个炮烙啊都不在话下。”

“才几杯就醉成这副德行。”同事把我手边的酒杯高高举起来,但此刻从他西装口袋里传来的手机铃音给了我可乘之机,瞅准他接电话的缝隙,我站起来去夺,乘着快意的酒劲儿,连右脚从高跟鞋里滑落出来都不足以介怀,我就快把身体里的愚蠢用呼呼哈哈的鼻息演奏出来的时候,听见同事对电话那头说:“嗯,可是现在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已经不是马赛了。对啊,你没更新?事情出了有三四个月那么久了吧。”

同事结束谈话后回过脸来,把先前的劝慰重新接续上,很温和地说小酌可以但真不能让我喝太多了,又提起反正开年还有新的业务拓展,何必在巴黎铁塔这一座塔上吊死。

他说一句我“嗯”一声,说一句我“嗯”一声,从唇齿开始接触到的外界空气不再如方才那般被完全麻木的舌苔混沌成无味的东西。它们从嘴开始扩散,逐步逐步恢复了原味的空气,酒吧里的,有点迷离有点蒙昧,夜色下的,有点凉薄有点萧条,一秒前我吐出的,非常迟缓,非常凄迷。

好像是看到了头顶远处含混又暧昧的光亮,我从第一层的醉意中急速地上浮,很快就要回到冰冷的空气里了。那个挣脱出时可以不顾一切,掏空胸肺的喘息,越是临近终点越是累积得人全身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