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成书后在泰晤士报上增添的文章和信件

密涅瓦夫人列礼单

“您今晚还有什么需要吗,夫人?”艾迪太太问道,她把咖啡放在壁炉边,拿起密涅瓦夫人的晚餐托盘。

“没有,谢谢,什么都不需要。列好圣诞礼单我就去睡觉。”

艾迪太太在门边停了下来,手里拿着托盘。

“哎,”她说,“小家伙们肯定会觉得今年圣诞很奇怪,因为他们的爸爸不在。”

“他肯定会被准假的,”密涅瓦夫人充满希望地说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艾迪太太不是会鼓励别人抱有希望的那种人。“更不要说,”她补充道,“家里有十个小家伙,而不是三个。我的老天!那真像是回到了我自己小时候。”

“为什么,你们家有十个孩子?”

“十三个,”艾迪太太回答说,带着一种克莱姆称之为“苏格兰赢了”的表情。

密涅瓦夫人感到十分惊讶,不是因为答案本身,而是因为艾迪太太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不喜欢讲自己的童年。实际上,她宁愿让人觉得自己从没有过童年,而是从泡沫里升出来的,很有可能是在法夫的东纽克尔恩附近的某个地方。

“那么,晚安了,夫人。”

“晚安,艾迪太太。晚上的威尔士干酪很好吃。”

独自一人后,密涅瓦夫人倒了杯咖啡,坐在壁炉边的长凳上喝着,同时让火烤着她的背。是啊,今年圣诞对每个人来说都会很奇怪;对乡下那些被迫当上寄养父母的人来说更是加倍奇怪。她在斯塔灵思收留的七个被疏散到此的孩子中,据她所知,只有两个人家里有过圣诞树。年纪最大的莉恩是个尖厉、干瘦、专横的十二岁小家伙,她在过去两个月里的变化令人感动,她变得不那么尖厉也不那么干瘦了(尽管还是很专横),可她从来没有在圣诞节挂起过袜子。对于这么大了才要开始遵守这个习俗她有些嗤之以鼻。

“只有小孩才那么做,”她说道。“那真娘娘腔。”

“维恩还那么做呢,”密涅瓦夫人说。“他都快十六岁了,而且他一点都不娘娘腔。”

“你确定吗?”莉恩怀疑地问道。

“非常确定,”密涅瓦夫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说。(下次写信的时候,她必须得把这事告诉维恩。)

不过现在计划挂圣诞袜的事还有些为时过早。她得先继续把礼物清单定好。她放下咖啡杯,毅然走向写字台。

密涅瓦夫人的一个坏习惯——就像很多坏习惯一样,只不过是把好习惯放大到了极致——就是她经常开始时井井有条,但结果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收集癖。比如,这其实是个好主意,把圣诞礼单留到下一年,这样就不会遗漏某人或者送给别人相同的礼物。但最糟糕的是,她从来都舍不得把用过的礼单扔掉;因为她自结婚起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所以现在她手头上有超过十七张礼单。它们不仅在已经太满的抽屉里占据了不少不必要的空间,还让她在一年中最宝贵的日子里浪费了不少时间:因为每当她打开抽屉想看看去年的礼单,她就发现自己很难抵住诱惑不去看更早以前的。

过去八年间,开头的几个名字从没变过:克莱姆,维恩,朱迪,托比,保姆南妮,艾迪太太,唐斯太太,唐斯。第九个名字差不多每隔两年就要变一次,从诺拉到杰茜,从杰茜到格莱迪斯,从格莱迪斯到艾伦:因为密涅瓦家的客厅女仆似乎命中注定都会结婚,而名字也不可避免全都是长短格。哪怕是艾伦,她可能是你会遇到的长相最平平的女孩,几个月前刚来的时候完完全全情窦未开,可现在也有了男朋友。克莱姆在收到密涅瓦夫人报告的这个消息后,回信道:“老天啊,下次我们得找个名字是扬抑抑格的人,或者干脆找个单音节的。她们可能会少一点救世军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