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

“我们也许可以邀请丹比夫妇,”密涅瓦夫人说,一边喝早茶一边翻看通讯录。克莱姆的父亲送给他们一条鲑鱼,这似乎是邀请一些人来用餐的好机会。

“我——好吧,”克莱姆说,“奈杰尔来我很高兴,可我不怎么喜欢和海伦打交道,她总是喋喋不休。”

“普理查德夫妇怎么样?”

“又一对,”克莱姆说道,“只是颠倒了一下,再次见到萨拉很不错,但是克莱夫的话题只有店铺,他对它太狂热了。喂——我要去刮一下胡子,你要是有了其他主意就叫我。”

密涅瓦夫人放下通讯录,又倒了些茶。这时,她瞥见克莱姆刚刚放在一边的报纸上有篇名为《婚姻问题》的文章,她浏览了一下第一段。

“我并不打算贬低婚姻。没有人能佯称它是个完美的制度,但也没有人能提出更好的替代品。最坏,它需要时时修补;最好,它让人心情愉悦。大部分人的婚姻既不能让他们的快乐增一分也没能让其减一毫。他们或许不能乘着不定期轮船环游世界,但是大多数人本就贪图安逸。”

她想这篇文章在同类题材中还算不错;至少在这个俗套的话题上,它比其它大部分文章都写得更节制,格调也更轻松;虽然它和其它所有文章一样,里面也充斥着四分之三真理。解决了晚餐问题后,她会读完它。

她又重新投入到通讯录上。弗兰特夫妇?帕尔默夫妇?绝大多数婚姻中夫妇水准不同,真令人惋惜。就像是一张唱片,一面曲子极其精彩,另一面却只是可有可无却又避无可避的凑数之作。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不能简单地无视索然无味的背面,却被迫在每次播放你珍爱的那一面时,都要播放另一面直到苦涩的终点。这种决不能只单独邀请夫妇其中一人赴宴的社会习俗虽然现在有所放松,却依然顽固,它是多么愚蠢啊。即使夫妇两人同样有魅力,她也常常希望能分别邀请他们。只有每个参与者都不受拘束,餐桌谈话这项娱乐活动才能达到最佳效果。他必须能够自由地伪装隐瞒,自由地在站不住脚的立场上危险地维持平衡,自由地为了追求真理的精神内涵而牺牲真理的字面意义。文雅的“她”不会插嘴说“不,亲爱的,是星期二”;但是“她”往往会用眼神暗示。当然,“她”变成“他”同样适用,密涅瓦夫人想到了克莱夫和萨拉。

“有进展吗?"重新出现的克莱姆问道。

“没,完全没有。我们该邀请的所有夫妇都不平衡。”

“我真希望我们可以像J老夫人一样勇敢。她就邀请好的那一半参加一个宴会,坏的一半参加另一个宴会。”克莱姆说。

“我知道。而且她往往就在最后关头得了感冒,把坏的宴会取消了。不过无论如何,J老夫人有身份地位在。如果你没有,就不能做这样的事。”

“哦,好吧,那最好把他们都请来,到时你可以跟奈杰尔聊,我跟萨拉聊,海伦和克莱夫就讨厌遇讨厌,凑在一堆儿。”

“好吧,”密涅瓦夫人说,合上通讯录,松了口气。但是为什么,她想,为什么这些作者总是局限于婚姻给深陷其中的人带来的麻烦,而从不提及它给他们的朋友带来的问题呢?她第一千次想到,婚姻对于当事人以外的人来说只是个麻烦。一个单身的人是个可控的个体,你既可以和他(她)交朋友也可以敬而远之。但是夫妇中一个却并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人:如果婚姻成功,它就比一个人多一点;如果不成功,就比一个人少一点。不管是哪种情况,它都使原本就复杂的友情关系更加复杂。就像克莱姆说的,比和一个连体人跳舞曲还复杂。

那是很多年前,他们还没结婚,但是这话已经萦绕耳边。但凡关系到友情就要避免成为连体人也是他们自己的婚姻信条。她不知道他们遵守得如何。这只有他们的朋友才能断定,但是仅仅有这种危险意识就已经算是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