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5/8页)

一个住在豪宅里的女人可能会为她所有漂亮的东西而自豪,但一听到着火的劈啪声,她会迅速决定哪些才是她最珍视的。豆叶和我谈话后的几天,我就觉得生活正在我身边熊熊燃烧,当我挣扎着想要寻找一样事物,一样在延成为我的旦那后我仍然在乎的事物,我遗憾地说,我没找到。一天晚上,我跪在一力亭茶屋的一张桌子旁,不想沉溺在自己的悲伤情绪中,但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孩子迷失在大雪覆盖的森林里。我抬头看我正伺候着的白发男人们,他们就像我周围一棵棵披雪的树,我一阵惊惧,好像自己是全世界唯一还活着的人。

只有一种军人的聚会,虽然规模小,但让我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有那么点意思。在1938年,我们都习惯于每天收听战况报道。我们使用一些物件来让自己想起我们海外的军队,比如“日升午餐盒”,那是一盒饭中间放一颗话梅,就像是日本的国旗。几十年来,陆军和海军的军官都来祇园休养。现在,他们饮下七八杯清酒后,会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告诉我们,没有什么比来祇园更能让他们振奋精神了。也许军官对女人都说这种话。但是我以为自己不过是个来自海边的小姑娘,却真正能为国家做点重要的事……我不想说这些宴会减轻了我的痛苦,但它们确实让我记起,我的痛苦有多自私。

几个星期过去了,一天傍晚,在一力亭茶屋的门厅里,豆叶提到该是她和妈妈清算赌注的时候了。我相信你还记得她俩打过赌,赌我能否在二十岁前偿清债务。当然,我才十八岁,债务已经偿清了。“你既然已经换了领子,”豆叶对我说,“我想不必再等了。”

这是她说的,但我想真相更为复杂。豆叶知道妈妈讨厌清算债务,尤其是赌注高的债务。我有了旦那后,收入会猛增,而妈妈只会更加一毛不拔。我相信豆叶是认为要尽快收回她的欠款为好,至于将来的钱,将来再说。

过了几日,我被叫到我们艺馆楼下的会客厅,看到豆叶和妈妈正隔着桌子相对而坐,聊着夏天的气候。豆叶身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她是生形夫人,我曾见过她多次。她是豆叶曾经住过的艺馆的女主人,现今仍然照管着豆叶的账务,并从中收取一定的报酬。我从没见过她这个严肃模样,两眼盯着桌子,对谈话毫无兴趣。

“你来了!”妈妈对我说,“你的姐姐好意前来拜访,还带来了生形夫人,你要过来见个礼。”

生形夫人开口了,目光仍然垂在桌上,“新田夫人,豆叶在电话里可能提过,此次拜访是事务性的,而不是礼节性的。没必要让小百合参与进来。我相信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不想让她对您二位失礼的,”妈妈回答说,“既然你们来了,她就在这里陪一会儿吧。”

于是我坐到妈妈身边,女仆进来送茶。豆叶说:“新田夫人,您一定倍感自豪,您的女儿非常能干。她的运气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想!您说是吧?”

“现在是不错,但豆叶小姐,我怎么知道您的预想是什么?”妈妈说道。说完后她咬紧牙关,现出她那种奇怪的笑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知道我们是不是欣赏她的聪明。没人在笑,生形夫人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妈妈终于又说:“至于我的预想,我当然不会说小百合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想。”

“几年前,我们第一次讨论她的前途时,”豆叶说,“我的印象是您对她不怎么看好。您甚至不愿意让我来训练她。”

“那是把小百合的未来托付给一个外人,当时我不确定那样做是否明智,这要请您谅解。”妈妈说,“你知道,我们有初桃。”

“哦,好啦,新田夫人,”豆叶笑道,“只怕初桃还没有训练这个可怜的姑娘,就已经把她给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