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蕾妮丝(第4/4页)

我发现自己又形单影只地坐在书房里。我似乎刚从一个困惑而激动的梦境中苏醒。我知道当时是午夜,而且我非常清醒,自从夕阳西下,贝蕾妮丝就已经入土。但是对这段痛苦的时间空隙我却完全没有、至少说没有确定的记忆。不过这记忆充斥着恐惧——这恐惧因为朦胧而更可怕,由于模糊就更骇人。这是我生命所记载的最恐怖的一页,弥漫着阴郁、可怕、莫名的回忆。我努力想破解它们,但是枉然;而不时地,那尖厉而刺骨的女人叫喊就像逝去的声音之魂,仿佛一直在我耳边环绕着。我做过一件事——是什么呢?我大声地问自己,而书房里低沉的回声答复我——“是什么呢?”

我身旁的桌子上点着一盏灯,灯旁有一个小箱子。它并没有显著的特征,我以前常常看到它,因为它是家庭医生的东西。可是它怎么会到这里,到我桌上的呢,而为什么想到它我就发抖呢?这些事根本无法解释,于是我的视线最后落到了一本打开的书上,然后停在一句加了划线的话上。那是诗人伊本·扎阿德的一个独特而简单的句子:“我的朋友曾告诉我,如果我能去爱我爱人的坟墓,我的痛苦就可以减轻。”那为什么当我细读它们时,我的头发会根根直立,身体的血液会在血管里凝结起来呢?

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动了——而后,一个仆人踮着脚尖走进来,面色如坟墓中的住户般苍白,目光惊慌迷乱。他用嘶哑、低沉而颤抖的声音对我说话。他说了什么?——我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他说有一声狂喊惊扰了夜的寂静——全宅的人都聚集起来——他们循着声音方向去探询;接着他的语调就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他低声告诉我,坟墓被破坏了——那被寿衣覆盖的丑陋身体还在呼吸——心脏仍在跳动——还活着!

他指着我的外衣,它们满是泥泞,凝结着血迹。我说不出话来,于是他轻柔地拉住我的手:那上面有人的指甲抠过的痕迹。他把我的注意力引向靠在墙上的某样东西,我注视了它好几分钟:那是一把铁锹。我尖叫一声弹向桌子,抓住那上面的箱子。但是我没法用力打开它;然后,在我的颤抖中,它从我的手中滑落,沉重地落下,摔成了碎片;随着一阵咔嗒声,从里面滚出了一些齿科手术器具,混杂着三十二颗细小、洁白、象牙质地的东西,撒得满地板都是。

(张琼译)


[1] 大意为“我的朋友们曾经告诉我,如果我能去爱我爱人的坟墓,我的痛苦就可以减轻”。伊本·扎阿德(Ebn Zaiat,公元三世纪时的阿拉伯诗人)

[2] 西蒙风,非洲与亚洲沙漠地带的干热风。

[3] 圣·奥古斯丁(354—430), 罗马帝国基督教思想家。

[4] 大意为“上帝之子死了:荒谬,因此而可信;他又复活了:无疑,因为这不可能。”

[5] 托勒密,公元2世纪的古希腊天文学家、地理学家、数学家,地心说的创立者。

[6] 常春花,在希腊诗歌和神话中是冥府和死者的花。

[7] 因为朱庇特在冬天两次让天气一连暖和七天,人们就把这暖熙短暂的时间叫做美丽的哈尔库俄涅的看护人。——西摩尼得斯(原注)

[8] 当时法国著名舞蹈家。

[9] 她的每一步都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