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格街谋杀案(第3/16页)

在那样的时刻,我禁不住要评论和钦佩(尽管因为他丰富的想象力,我对此已有所准备和期待)杜潘所具备的那种独特的分析能力。他也似乎很热切、愉悦地运用着它——如果这不能完全算作是炫耀的话——并且毫不犹豫地承认从中可以获取快乐。他向我夸耀着,一边低声咯咯地笑,说大多数人在他看来,内心都有窗户,随即他常常说出我当时的所思所想,作为那个论断直接而惊人的证据。此间,他的样子是冷漠而抽象的,目光空洞;而他往日洪亮的男高音则拔高到了一种颤音,若不是他发音时的有意控制和完全的清晰,听上去就会显得很暴躁。当我观察他的这些神态时,我经常会陷入对双心论这一古老的哲学的沉思中,并通过对双重杜潘——富有创造力的他和擅长分析的他的想象来自娱。

请不要根据我前面的话,就以为我是在详细地叙述什么神秘之事,或是在描写什么浪漫的故事。对这个法国人,我所要描述的只不过是一种亢奋的、或许是病态的才智产生的效果,不过我最好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他在那一时期的观察特点。

有一个晚上,我们在王宫附近沿着一条又脏又长的路漫步走着,两人显然都沉浸在思考中,至少在一刻钟的时间里,我们谁都没说一句话。突然,杜潘冒出了下面这句话:

“他是个小个子家伙,真的,更适合去杂耍剧院。”

“毫无疑问,”我不自觉地回答道,最初并没注意到(我是那么专注于自己的思考)说话人进入我沉思的插话竟如此离奇巧合。我立刻回过神来,并感到一种深深的惊讶。

“杜潘,”我严肃地说,“我没法理解这个,可以毫不迟疑地说,我很吃惊,并且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感觉。你怎么可能知道我正在想着——?”我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为了明白无疑地确定他是否真的知道我思考的是谁。

“——想着尚蒂耶,”他说,“你为何停下来?你在对自己说他的小身材不适合悲剧。”

这恰好就是我思考的内容。尚蒂耶曾经是圣德尼街的补鞋匠,他疯狂地迷上了舞台剧,想尝试扮演克雷比雍悲剧中的薛西斯[2],结果弄得声名狼藉,一番苦心却遭受大家的冷嘲热讽。

“看在上帝份上,请告诉我,”我喊道,“这个方法——如果真有方法的话——你是怎么用它来看穿我内心的。”事实上,我甚至比我原本想表示出来的要更为惊讶。

“是那个卖水果的人,”我的朋友回答说,“他使你作出了这样的结论,即那个修鞋匠没有足够的高度来扮演薛西斯et id genus omne[3]。”

“那水果商!——你可真让我吃惊——我从不认识什么水果商。”

“就是我们走上这条街时那个撞到你身上的人——这可能是一刻钟之前。”

我记起来了,确实有一个水果商,他头顶着一大筐的苹果,在无意中几乎要把我撞倒了,那时我们正从C——街穿过来,走进了这条大街;可是我没法理解这与尚蒂耶有什么关系。

杜潘没有丝毫假充内行的意思。“我会解释的,”他说道,“然后你就会清楚地理解这一切了,我们先要回顾你沉思的过程,从我对你说话开始,直到遭遇那个被提及的水果商。这条链子中各个重要环节是这样排列的——尚蒂耶、猎户星座、尼科尔斯博士、伊壁鸠鲁[4]、石头切割术、街上的石头、水果商。”

很少有人在他们生活中会没有过这样的消遣,即回顾自己的思路是怎样一步步地到达某个特殊结论的。这种推溯充满乐趣;初次尝试的人会对最初的念头和结论之间明显有着无限大的距离和毫不相干感到吃惊。因此,当我听到这个法国人所说的话,就当然感到了惊讶,而且,我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就是事实。他接着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