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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抱负很简单:他想当一个服饰用品商。每次走过这样的商店,他都要停下脚步,对着橱窗细看,对里面不同的商品或批评或赞叹。他相信自己有识别最新潮流的天赋。他曾随同查尔斯到国外广泛游历,学习到外国服饰用品方面的一些创意……

他不那么连贯地把这一切(顺便还说到他对弗里曼先生的深深敬佩)全说了出来,另外,还说他有两大障碍:没钱,没文化。玛丽一直谦恭地听着,猜度着将来的那个萨姆,并感到受宠若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打算把一切都告诉她。萨姆感到自己讲得太多了。但是他每次紧张地抬起头,以为她对他那一套荒唐的夸夸其谈会无情嗤笑,会咯咯笑个不停,至少也会有一点嘲弄的表示,但是他所看到的唯有羞涩惊讶的同情,求他继续讲下去的表情。听他讲抱负的人觉得有人需要她了,而一个姑娘如果觉得有人需要她,她就已经有四分之一坠入情网了。

已经到了他该回去的时候了,但他觉得好像刚刚才来。他站起来,她对他微笑,笑得又有点淘气。他想对她说,他以前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如此痛快淋漓又如此严肃认真地谈论过自己。但是他找不到适当的语言来表达。

“就这样吧,我们明天早上再见。”

“但愿如此。”

“听说有人在追求你。”

“没有一个是我喜欢的。”

“有的,我听说你有。”

“这鬼地方说什么的都有。我们这种人连看男人一眼都不允许,否则就会说我们在谈情说爱。”

他摸了一下礼帽。“到处都一样。”一阵静默。他直视她的双眼。“我这个人不坏吧?”

“我没说过你坏。”

静默。他顺着帽檐摸了一圈。

“我认识的姑娘很多,各种各样,但没见到像你这样的。”

“不会这么难找的。”

“我一直没找到,我是说以前。”又是一阵沉默。她不敢看他,只是看着自己围裙的边缘。“到伦敦去如何?想去看看伦敦吗?”

她绽开了笑容,点了点头,点得很使劲。

“会有机会的。等楼上那一对结婚了,我就带你去伦敦看个够。”

“真的吗?”

他眨一下眼。她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双颊绯红,深情地望了他一眼。

“伦敦的姑娘都穿得很时髦,你不会愿意陪我在外面走的。”

“要是你也穿上时髦服装,你也会很漂亮,一定很漂亮。”

“我不信。”

“我发誓。”

两人的目光相接,互相注视良久。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把帽子贴在左胸上。

“A demang,madymosselle.③”

“你说的是什么?”

“这是法语,意思是,在科姆街,明天上午——你的心上人会在那儿等你。”

她转过身,不敢再看他。他快步迈到她背后,抓住她的手,举到自己的嘴唇上。她急忙把手抽走,还仔细看了一下,似乎他的嘴唇在她的手上留下了煤黑的痕迹。两人又迅速地交换了一次目光。她轻轻咬了一下美丽的嘴唇。他又向她眨眨眼睛,然后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是否公然违反查尔斯的明确禁令再次相会,我不得而知。但是当天晚些时候,查尔斯从特兰特太太家里出来,发现萨姆正在街道对面恭候他,看样子显然是一次故意安排的“偶遇”。查尔斯对他做了个罗马式的手势,示意他免礼,但萨姆还是脱下帽子,又一次毕恭毕敬地把帽子贴在自己的胸口上,那模样就像在对过路的棺木致意,唯一的不同是他咧着嘴在笑。

上述这件事使我想到大约一星期后今天晚上的这场音乐会,想到萨姆对女性的看法为什么与他的主人如此不同,因为,他又跑到那厨房里去了。遗憾的是这一次还有一个人在场,她就是特兰特太太的厨娘。不过那厨娘在炉火前面的温莎椅里睡得很熟。萨姆和玛丽坐在厨房最黑暗的角落里。他们没有说话。他们没有必要说话,因为他们互相拉着手。从玛丽这一方来说,这只是一种自我保护,因为她发现,只有拉着他的手,才能防止他在她腰间到处乱摸。尽管如此,彼此沉默无言,萨姆为什么还认为玛丽十分善解人意,这个奥秘对任何恋人来说都是无须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