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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一放学,我就会去真也家,每周去好几次。因为他不让我告诉别人,所以我始终是背着同学们去他家的。篮球队的同伴们传言我交了女朋友,还添油加醋地说:“听说那女生是邻街中学的,好像还是个超级丑女。”

我并没打算正儿八经地教真也学习,坦白说,我根本就没有教他的能力。尽管如此,我还常常去真也家,是因为我发现他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样坏,相反,由于我们都是饭岛直子的粉丝,越聊越发现这家伙跟我很对脾气。每当受到真也邀请,我就兴高采烈地去他家玩耍。我们会一直瞎聊闲扯,桌上堆积的练习册连摸都不摸一下,直到他父母在楼下骂我们“太吵了”为止。后来,就算他不叫我,我也主动去他家,在他房间里一待就是好长时间。虽说是毫无意义的闲扯,真也好像也乐在其中,对于自己的未来,他似乎并没有多么认真地思考过。与生俱来的热心肠而获得的好人缘反而害了他,使得他的人生远远落后于周围的人,我想,那个时候,他大概是想努力挽救自己的人生吧。当时的我,是间小寿司店的老板的儿子,一个健康的初中生,万万想不到就在自己的身边,有人正处于绝望的境地。

最终,真也说“即便报了也考不上”,连报考表也没有寄给学校。虽然我想跟他说“还是考考看吧”,但是,就连我这个家庭教师都不一定能考上那所学校,作为我的学生的真也就更没戏了。

真也绝对不是个笨蛋。我认为,假设班里的同学既不在家学习,也不参加补习班,仅仅凭着在学校上课就去参加考试的话,恐怕他会取得比所有人都要好的成绩呢。但是世间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就像龟兔赛跑一样,乌龟并不是通过孜孜不倦的努力赢了兔子,而是因为没有让兔子看到它不懈前行的身影才取得胜利的。

初中毕业后,我跟真也的联系就中断了。由于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所以在旁人看来,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真也,是在下周即将迎来高中毕业典礼的时候(好像只有我好容易考上了那所高中),在公交车上偶然遇到的。也因为好久没见了,两个人聊了很久。“下周,我要去东京了。”我这么一说,真也不无羡慕地小声说:“真的?够棒的呀。东京的大学生啦。”快到车站时,他站起来往车门口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我说:“喂,你在东京好好学习。我是没指望了,也就是个小混混了。你要在东京把我那份也好好学了。”

从悦子来电话得知真也死了的消息后,这一个月来,晚上睡觉时,没目睹的那个车祸场面会在我的脑海里划过。也许是真也骑着摩托车在笔直的马路上奔驰的时候,那条路上有什么障碍物,他为了躲避而失去了平衡吧。可是,他骑摩托车的技术那么好,应该可以找回平衡的,即使摔倒了,也不至于死掉啊。他特别有运动天赋,长得也够帅。若论短跑,老处女音乐教师说他跑得比那些田径部的人还快,甚至说他长得像詹姆斯·迪恩。

我想起最后在公交车上见到他时,他突然很抱歉地对我说:“我吧,以前,曾经骗过你老爸。”

“喏,我家前面不是有一座柳川家的大宅子吗?上小学的时候,我和几个朋友,给你家打电话,下过订单,说,‘我是三丁目的柳川,请马上送四份上等寿司来。’那天雨下得特别大,你老爸冒着大雨,雨衣湿漉漉的,骑着摩托,雨点打在脸上一定很疼。只见他满脸湿淋淋的,骑上了我家门前的上坡路。我们吧,从窗帘缝里看到你爸的狼狈相,都哈哈大笑,一点也不觉得内疚,只觉得他那湿淋淋的脸很好笑。那时候我真是个浑小子。你爸在柳川家门外停下车,从厨房门弓着身子进去了。我们等着看他会以一副什么表情出来。忘了多长时间了,你爸又以同样的姿势再三点头哈腰地从厨房门退了出来。我们以为他会悻悻地原路返回,以为他会意识到是通恶作剧电话而火冒三丈地回去呢。没想到,你爸在大雨中,盯着附近住户的门牌寻找起是否还有别的姓‘柳川’的人家来。他在大雨中浑身湿漉漉地挨家寻找着。起初我们还在笑,不久看到你爸在附近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柳川家门前,骑上车又去了别的胡同。我们看不下去了,不约而同地离开窗边,回到被炉跟前,尽量不去想外面的你爸,东拉西扯起来。不知后来你爸找了多久,那天真是冷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