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符

千门万户曈曈日,

从此旧桃不换符。

贞观十四年正月,陈家大宅有两桩怪事。

一是自中旬始,宅里莫名闹鼠患。群鼠不知从何而来,每至傍晚,于墙下涌出,直奔米仓。

陈老爷护粮心切,抄起木棒,亲自带人守卫。恶战之后,鼠骸遍地,粮失大半,举镇皆惊。

这等数目老鼠,之前未曾有过。况时值正月,天寒地冻,何来的老鼠?

陈老爷坐着纳闷,一筹莫展。

二是哑巴讲话。一日,柴房刘刀子正在煮水,见哑巴丫鬟独自跑进来,嘴里咕哝,手上比画。刘刀子搞不清,便让她蘸草灰,在土墙上画样子,正踅摸着,却听得背后响亮一声:

“热水!少爷要一大碗热水!”

哑巴丫鬟去年才入府。那时年关刚过,陈老爷要账归来,见宅门前蹲着个女孩。老爷问其话,女孩摇头不答,方知是个哑巴。老爷心生怜悯,留她在府上服侍少爷。

哑巴虽哑,却办事勤快,处处讨人欢喜。陈家有位四少爷陈琰,生性古怪,平日一不走货、二不管账,只在房里吟诗作赋,诵读风雅。哑巴生得机灵,懂得少爷脾性,知道何时劝饭、何时不扰,深得少爷欢心。

闲话休提。且说刘刀子将此事禀报陈老爷,老爷心生疑窦,命人召来哑巴。

陈家老小聚集一堂,看哑巴如何说话。不想,哑巴虽能答话,却一字一吐,不成一句。

陈老爷当其哑病初愈,口舌尚不灵巧,便衣袖一挥,打发她回厢房。

常言道,坏事胫走,哑巴开口。陈老爷以此为不祥之兆。今又逢鼠患,陈老爷忧惧参半,思量待二月一过,不如给哑巴一笔盘缠,使其另谋生路,不留这颗灾星。

至于旁人,除掉鼠患才是要紧。

陈府上下终日忙作一团。众人纷纷燃秸秆、熏墙缝、灌洞口,却不见半点儿成效,老鼠反倒日益猖獗。深夜,鼠群首尾相衔跑过房梁,屋顶咯咯作响,犹如车轮碾过。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叫苦不迭之时,一尼姑拜访,自称听闻陈府鼠患,愿助一臂之力。

陈老爷闻之大喜,倒屣相迎,见尼姑青衣素衬、眉慈目善,一副脱俗之相,连忙请进府中。

尼姑不入厅堂,只在房前屋后逡巡,说道:“施主想必是生意人。”

“正是,德尼慧眼。”

话虽这样说,陈老爷却暗中思忖,坐拥这般宅院,非官即商,尼姑看出自己是生意人,也不稀奇。

尼姑说道:“鼠,干支之首,星宿天贵,财神瑞兽也。鼠喜钱,多现富贵人家、深宅大户,贵府鼠患不足为奇。”

陈老爷闻言,反问道:“我落户于此二十余载,未逢鼠患,为何偏今年遇上?”

尼姑答道:“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鼠钱一位,本协同陪衬,相辅相生。今众鼠爪牙毕现、倒首相戗,必是贵府生出邪物,冲破财气所致。若能斩断源头,驱散余晦,府上鼠患自然根除。”

尼姑命人找来一口大瓮,盛满水架于天井正中,底下填满干柴,引火点燃。少顷,瓮中热水沸腾。尼姑解开行囊,朝水中撒入一包黑粉,手持拂尘挥舞,口中念念有词。

半炷香工夫,瓮口旁拢起一团黄雾,起伏缭绕,向周遭扩散。

尼姑扬起手臂,拂尘向天一挥,那黄雾如长蛇般腾起。众人瞠目,仰头看观那烟雾变化。

黄雾急转而下,化成斗笠形状,罩在陈琰房上。

尼姑拂尘一扫,指道:“祸源在此。”

陈老爷闻言大惊,拨开众人,指着哑巴道:“如今真相既出,不得留你。限你明日之前,收拾铺盖走人,今后再不要迈进陈府!”

众人惊诧,就连喜爱哑巴的陈琰也不置一词,默默回到房中。

那日午后,浓云密布,陈府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