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1秀儿从一郎商号的大门里出来,看见门口停着辆马车,正觉得奇怪,生子从篷厢里探出头说:“二婶,赶紧上车吧!”秀儿答应着有些疑惑地上了车,见里头还坐着那文,问:“嫂子,你怎么来了?”那文说:“咱娘怕这样的天你道上有个闪失。”秀儿问生子说:“生子,冷吗?”生子说:“怎么不冷,你老不出来,俺要上去,娘还不让。”那文说:“娘怕你上去受不了那个热气。”秀儿说:“是啊,他们烧暖气比咱家火炉子还热。”那文说:“知道啊,要不你脸上红扑扑的,像才开张的小母鸡似的。”秀儿心虚地说:“嫂子,你才刚进去了?”那文说:“废话,不进去能知道里面的热闹吗?”生子问秀儿说:“二婶,有啥热闹?”秀儿轻轻搂住生子说:“啥也没有啊。”那文一把拽过生子:“靠娘坐着,别烦你二婶。”秀儿有些害怕了,小声地说:“嫂子,有啥话,咱姊妹回家私下说呗?”那文冷着脸说:“行啊,吃过饭,你就在屋里等着吧。”秀儿心里扑腾开了,却又不知说啥好,只听得马车在雪幕中行驶着,叮叮当当的马铃声响得格外刺耳。

吃了夜饭,那文瞅见秀儿屋里没旁人,闪身进来,压低嗓音,开门见山地说:“我看你是疯了!你是中邪了!咱爹咱娘还有传武那面你怎么交代?”秀儿说:“交代啥?”那文说:“还交代什么?交代你和一郎的好事。”秀儿辩驳着说:“俺和一郎啥事也没有!”那文说:“妈呀!你还抻开脖子了,嫂子可是一直捏了细嗓,放小声和你说。好,你不怕家里人知道,咱就把大门敞开说。”秀儿赌气说:“敞开就敞开。”

外头突然有人敲门,那文低声说:“好嘛,现世报!你去开门呀,开呀。”秀儿不言语了,那文说:“嫂子劝你也是为了你好,只要你改了,嫂子这张嘴就是上了封条的,到死也不能说出这件事!”门外玉书说:“二嫂,在屋吗?”

秀儿开门让玉书进来。玉书一见两人的脸色不对,像是刚刚闹了别扭,说:“二位嫂子,这是怎么了?”那文想把话岔开说:“玉书,你来有什么事吗?”玉书点了点头,朝秀儿说:“二嫂,那天你不是跟我要歌词吗?”那文问:“什么歌词?”秀儿说:“那天,俺在玉书她们学校,听了个歌挺好的。”玉书说:“我把它抄来了。”

那文去把门又插上。玉书更起疑了,说:“大嫂,你们到底怎么了?”那文看看秀儿说:“秀儿,好不好和玉书说啊?”秀儿朝着玉书,有些沮丧地说:“俺和一郎好,叫大嫂撞见了。”玉书赶忙问道:“大嫂,就你自个儿吗?”那文说:“怎么,丢人的事,还想上大街上去演哪?”玉书恳切地说:“大嫂,咱就替秀儿把这事藏下吧!”那文嗷一声说:“什么?藏下!敢情他们早就有事,你都知道,是不是?”玉书说:“你说对了,大嫂,一郎二番来,他们就好上了,中间有那么一阵子断了。”那文说:“玉书,秀儿是疯了,你是不是也跟着疯了!先不说和传武、和咱爹咱娘怎么交代;做个女人,做个成了家的女人,能干这种事吗?”玉书说:“大嫂,道理很简单,传武不爱秀儿,为什么秀儿不可以去爱别人?”那文说:“我不和你说什么爱不爱的。秀儿,你可听好了,女人家做了这种事情,传出去,街坊四邻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你就是穿上十层铠甲,天下人的手指头也能把它戳透了!”秀儿脸一扬说:“有个死就够了!”玉书说:“总比没有爱情好。”那文说:“玉书,说轻巧话谁不会,你怎么不背着传杰学秀儿去?”玉书说:“传杰爱我,我也爱传杰。”那文说:“好,我不和你们辩驳,你们俩穿一条裤子!还接你秀儿的话说,你以为有个死就一了百当了吗——下了地狱,还得过三道关:推三年大磨,爬五座刀山,最后把你锯成两半,扔进油锅里炸,这还没完,还有下辈子,你知道下辈子你能托生成什么吗……”玉书打断她:“行了大嫂,别说这些没影的事!这都是封建社会压迫妇女编造出来的无稽之谈。”那文说:“什么无稽之谈?我和你说,在王府的时候,那些偷腥的女人哪个得好下场了?”玉书说:“大嫂,别说王府的事行不行?咱现在就说四味楼二嫂的事。”那文说:“好,你说,不信你能说出个叫嫂子服气的锃明瓦亮的大道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