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17页)

神之道就是祭政一致,侍奉现世的显御神天皇。这同侍奉幽之远御神是同一回事。任何祭祀都应该秉承神命,而为了秉承神命,那就只好极尽虔敬之心,依靠宇气比。

这位热心的敬神家的一生,培养了以太田黑伴雄为首的众多纯粹的追随者。这些弟子们哀叹樱园之死,犹如佛祖涅槃时,围绕在他身旁的弟子们。

——今天,太田黑伴雄于先师殁后三年,正心洁身,怀着急不可待的心情,从事宇气比这项神事活动。

下诏实行王政复古时,看见了一线曙光,仿佛先帝孝明天皇攘夷的未竟之志即将实现。然而,天气立即阴沉下来,经年累月,推行开明的政策直到今日。明治三年,原公爵、现亲王满宫能久王,被允许赴德国留学,是年末,禁止庶人佩刀。明治四年,允许理发和实行废刀令,同外国签订一个又一个条约。去年明治五年采用阳历,今年五月,设置以镇压民众为目的的六镇台。大分县发生骚乱。世界的运动,同先师所主张的政事的本意恰恰相反,与其说运动,不如说是倾覆、崩溃。希望遭到背叛,人心惟危,污浊取代了清纯,卑俗战胜了高迈。

倘使先师在世看到这些,将会作何想法呢?倘使先帝在世目睹这一切,又会有如何思虑呢?

太田黑等人当然不会知道:明治四年岩仓公为欧美巡查使,作为副使同行的有木户孝允、大久保利通和伊藤博文等人。当时他们在轮船上,不断地展开了一场变革国体的论战,副使们极力主张,为了同欧美列强相对峙,日本应当实行共和制。

另一方面,明治五年,由于神祇省改为教部省,又进而废止设置社寺局,传统的神社降到和外来的寺院同级,先师所倡导的复古和祭政一致,几乎失去了实现的希望。

……而今,太田黑正在进行两项祈祷,第一,是凭借加屋霁坚之志,“纳死谏于当路,令其厘革秕政”。

加屋在言谈举止上始终模仿明治三年萨摩藩士横山安武壮烈的死谏,兵不血刃降服了敌方,在献上建言书之后猝然拔剑自刃,以举死谏之实。然而,其他同志则对其实效疑惧不安。

第二,一旦死谏不被采纳,则“暗中挥剑,仆当路之奸臣”。

太田黑认为,倘若此举颇合神意,那也只得铤而走险了。

《宇气比考》鼓励祈祷时使用神武天皇的酒瓮和糖稀,而太田黑根据宇土的住吉神社所传伊势大神宫系统的秘方,首先将选定的桃枝削好,再将美浓纸裁成纸条儿糊在桃枝上,做成神拂子,然后写上祷文,并为神祇留下回复是否承诺的空白。

接着,将写有“纳死谏于当路,令其厘革秕政”的一张和写有“……所求该条,不可也”的三张,分别揉作一团儿之后,再混在一起,使之分不清哪一张是“可”或者“不可”,置于香案之上。然后由拜殿走下阶梯,再由本殿登上阶梯,恭恭敬敬推开门扉,于晦暗中膝行走向本殿白昼的黑暗中。

炎天光下的本殿内部酷热难当,蚊子在晦暗中嚎叫,日光直接照到了正在门口叩头的太田黑洁净的衣裾。白色祭祀服丝绸裙裤,沐浴着背后的阳光,看起来像折叠的芙蓉花。太田黑首先呈献《大祓词》。

神镜在黑暗里闪射着黑幽幽的光芒。太田黑确实意识到,神在如此闷热的黑暗中正看着自己,那感觉犹如自额角流向太阳穴的汗珠儿,又继续向耳畔爬动。他觉得自己胸间跳动的脉搏,已经变成神的脉搏,在四壁间轰鸣。那被暑热弄得困惫不堪的躯体,感受到于眼前衷心憧憬的部分黑暗中,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清凉之物,一种泉水般的爽净之物渐渐涨大开了。

太田黑挥动神拂子时,发出了鸽子扇动羽翼的声音。起初在香案上左、右、左地舞动几下,使其清洁,接着就静下心来,缓缓打香案上轻轻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