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生活

我年少时住在一条长长的路的尽头,或者说一条在我看来很长的路的尽头。我从小学(后来从中学)走回家的时候,身后是真正的镇子,镇上有热闹的活动,有人行道,有天黑之后亮起的街灯。小镇尽头的标志是横跨梅特兰河的两座桥:一座是窄窄的铁桥,桥上的汽车有时候会遇到麻烦,为究竟哪辆车应该停在路边等另一辆车先行而困扰;另一座是人行的木桥,桥面偶尔会缺一块木板,你低下头就可以看到匆匆流过的闪亮河水。我喜欢那样,但最后总会有人来把木板铺上。

还有一座小山谷,几座摇摇欲坠的房子,每年春天都被水淹,但人们(不同的人)仍然总是来住在里面。还有一座桥,桥下是磨坊引水塘,水塘很窄,但很深,足以淹死人。过了那里,道路就岔开了,一条向南顺山而上,然后再次越过河流,变成真正的公路,另一条则不紧不慢地绕过古老的露天市场,向西拐去。

那条通往西边的路就是我走的路。

还有一条通往北边的路,有一段虽然短但却货真价实的人行道,路边几座房子挤在一起,好像那儿是镇上一样。其中一座房子的窗户上有块招牌,上面写着“萨拉达茶”,说明那里曾经卖过食品杂货。还有一所学校,我在那里上过两年学,并且希望永远不要再看见它。之后,妈妈让爸爸在镇上买了一座旧棚屋,这样他就要在镇上缴税,而我就可以去读镇上的学校了。结果后来发现她没有必要那么做,因为就在我开始去镇上上学的那一年,就在开学的那个月,加拿大对德国宣战了,同时,原来的那所学校——在那里,霸凌者抢走我的午餐,威胁要揍我,似乎没有人能在那片吵闹之中学到任何东西——仿佛中了魔法似的安静了下来。很快学校就只剩下一间教室和一个老师,那个老师在休息时也许连教室的门都不锁。似乎那些总是用虚夸吓人的话问我想不想被睡的男孩现在迫切地想要工作,正如他们的哥哥迫切地参了军一样。

我不知道学校的厕所那时是否得到了改善,但上厕所曾经是最糟糕的事。并不是我们在家里不用室外厕所,但里面很干净,地上甚至铺了油毡。在那所学校里,出于轻蔑或不论什么原因,似乎没有人费心去对准那个坑。从许多方面来看,我在镇上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因为其他所有人都是从一年级就在一起了,而且有很多东西我还没有学过,但是看到新学校干净的座位,听见令人联想到都市高尚生活的抽水马桶冲水声,我感到安慰。

在第一所学校上学时,我交了一个朋友。一个后来我叫她戴安的女孩在我二年级中途时来插班。她和我年纪相仿,住在那些门前有人行道的房子中的一座。有一天她问我会不会跳苏格兰高地舞,我说不会,于是她主动要求教我。我们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放学后就去了她家。她妈妈死了,她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她告诉我,跳苏格兰高地舞要穿踢踏舞鞋,她有,当然我没有,但我们的脚差不多大,所以她教我的时候我们可以换鞋穿。最后我们渴了,她奶奶给我们喝了一点水,但那是从很浅的大口井里打上来的很难喝的水,跟学校的水一样。我解释说我们家里喝的是从钻得很深的管井里打上来的更好的水,她奶奶一点儿也不气恼,她说希望他们也有那样的水。

但是后来,很快,妈妈出现在房子外面,她去过学校,发现了我的去处。她按响车喇叭唤我离开,甚至对奶奶友好的挥手告别视若无睹。妈妈不经常开车,一旦开车气氛总是紧张严肃。回家路上,我被告知以后永远不可以再到那座房子里去。(要做到这件事情并不难,因为几天后戴安就不来上学了——她被送到了别的地方。)我告诉妈妈,戴安的妈妈死了,她说是的,她知道。我告诉她学苏格兰高地舞的事,她说我以后可以通过恰当的途径学,但不是在那座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