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第4/9页)

“好吧,”普鲁伊特说,“有天晚上,他来找我说他在法国人湾找了个锯木厂的工作。”

“法国人湾?”加文舅舅说,他的眼睛更明亮、更机敏,也很专注。“说吧。”他说。

“一个按日计工资的工作,”普鲁伊特说,“不是去发财;只是去也许多挣一点钱,冒个险花掉一两年的时间多挣一点钱,不再过他爷爷、他爸那样的生活,他爷爷一直种地种到有一天倒在犁把扶手中间,他爸也过着这种苦日子,也会一直过到有一天倒在玉米地的犁沟里断了气,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了,而他连个能来地里把他从土里抱起来的儿子都没有。他雇了个黑人在他不在的时候帮他爸种田。我能不隔些时候去他家看看他爸?”

“你去了。”普鲁伊特太太说。

“我走到离他家不远的地方,”普鲁伊特说,“我总是走到离田不远的地方去听他咒骂那黑鬼动作不够快,看那黑鬼拼命想跟上他。我总想杰克逊没找两个黑鬼来帮他种地真是做得对极了,因为那老头——他当时快六十岁了——要是在阴凉地的椅子里坐上一天,手里不拿把锄头或斧子干点活的话,那他一定等不到太阳落山就死掉的。于是,杰克逊走了。他是走着去的。他们只有一头骡子。他们什么也没有,光有一头骡子。路不算远,只有三十英里。他走了有两年半的样子。后来有一天——”

“头一个圣诞节的时候,他回来过。”普鲁伊特太太说。

“对了,”普鲁伊特说,“他走了三十英里路回到家,过了圣诞节,又走了三十英里地回到锯木厂。”

“谁的锯木厂?”加文舅舅问。

“奎克的,”普鲁伊特说,“贝·奎克老人的锯木厂。第二个圣诞节他没回来。后来,大约在三月初,就在法国人湾的河滩地开始干涸,可以沿滑木轨道运送木材的时候,就在你以为他会安顿下来干第三年的锯木活的时候,他回家来长住了。这回,他不是走回家的。他坐着一辆雇来的四轮轻便马车。因为他抱回来一只羊和一个娃娃。”

“等一等。”加文舅舅说。

“我们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到家的。”普鲁伊特太太说,“因为他回家一个多星期以后我们才发现他有了个娃娃。”

“等一等。”加文舅舅说。

他们望着他,等待着,普鲁伊特坐在门廊栏杆上,普鲁伊特太太还在把豌豆从长长的、一碰就破的豆荚里剥出来,她边剥边望着加文舅舅。他的眼睛并不显得喜出望外,它们以前也并不显得困惑或狐疑好奇;它们只是更加明亮了,仿佛眼睛后面的某样东西突然燃烧起来,沉着而更为凶猛,但还是很安静,仿佛它走得要比讲述的快得多。

“对,”他说,“告诉我吧。”

“等我听说了上他们那儿去的时候,”普鲁伊特太太说,“那娃娃还不到半个月大。他怎么养活这娃娃,光靠羊奶——”

“我想你们并不知道,”普鲁伊特说,“羊跟牛不一样。你得两个来小时挤一次羊奶。这就是说夜里也得挤。”

“就是嘛,”普鲁伊特太太说,“他连尿布都没有。他只有几块撕开的面粉口袋布,产婆教他怎么放尿布。所以,我做了几块尿布,我上他那儿去;他留下那黑鬼帮他爸在地里干活,他做饭,洗衣服,照料孩子,挤羊奶喂孩子。我总说:‘让我来照顾他。至少到他可以断奶的时候。你想的话,也住到我家里来。’而他总是看看我——一个又瘦又小,早已筋疲力尽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个够的人——对我说:‘多谢您了,太太。我能对付。’”

“这话不错,”普鲁伊特说,“我不知道他锯木活儿干得好不好。他从来没个农场让他发现自己干农活的本领。可他确实把孩子养大了。”“是啊,”普鲁伊特太太说,“我老提醒他,‘我们从来没听说你结婚了。’我说。‘是的,太太,’他说,‘我们去年结的婚。孩子生下来,她死了。’‘她是谁?’我问他,‘是法国人湾的姑娘吗?’‘不,太太,’他说,‘她是南边人。’‘她姓什么?’我又问。‘史密斯小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