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斑马(第3/10页)

等飞扬的尘土落下来时,他正从远处篱笆角落里走出来,掸着身上的尘土。他过来捡起帽子,掸掉灰尘,又爬到门柱上去了。他这时气喘吁吁的。他从口袋里拿出姜汁饼干盒,吃了一块,一面直喘粗气。那匹傻马还在绕着场院一圈圈地跑着,跟集市商场上的旋转木马一个样。这时候,亨利·阿姆斯蒂推推搡搡走到篱笆门前。他穿着一条打补丁的工装裤和一件大袖子衬衣。起先,谁也没有注意他来了;我们都在看得克萨斯人和那些马。连小约翰太太都过来看看。她已经在后院洗衣锅下点起一堆火。她到篱笆前站一会儿,回屋去,抱了一堆要洗的东西走出来,又在篱笆前站一会儿。这时候,亨利挤了上来;接着我们看见阿姆斯蒂太太。她紧紧跟在亨利后面,穿着一件褪色的晨衣,戴着一顶褪色的阔边太阳帽,脚上蹬着一双网球鞋。“回大车去。”亨利说。

“亨利。”她说。

“喂,伙计们,”得克萨斯人说,“闪开些,让这位太太过来看看。来吧,亨利,”他说,“你的好机会来了,可以给你太太买一匹她一直想要的驯马了。十块钱,怎么样,亨利?”

“亨利。”阿姆斯蒂太太说。她把手放在亨利的胳臂上。亨利把她的手一把推开。

“我跟你说了,回大车去。”他说。

阿姆斯蒂太太一动也不动。她站在亨利后面,两手裹在衣服里,谁也不看。“他本来为难的事就够多了,不能再买这玩意儿,”她说道,“我们比贫民院的人多不了五块钱。他为难的地方多着呢。”这是真话。他们那块地只够他们勉强糊口。他们还有四个孩子。孩子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靠她晚上等亨利睡下以后借着炉子的火光织布挣来的。“住嘴。回大车去,”亨利说,“你真要我拿根大车杠当街把你揍一顿?”

好啦,得克萨斯人看了她一眼,就又去动员埃克,似乎身边根本没有亨利在场。可是埃克有些害怕:“我可能会白花钱,买个咬人的老鳖或水里的毒蛇。我才不买呢。”

这时,得克萨斯人说,他要送埃克一匹马。“为了这场拍卖好开张,也因为昨天晚上你帮了我的忙。如果你给下一匹马喊个价钱,我就把那匹脑袋长得像提琴的畜生白送给你。”

我真希望你能亲眼看到那伙人。他们站在那里,口袋里揣着本来是买种子的钱,眼睁睁地看着得克萨斯人白给埃克·斯诺普斯一匹活马。不管埃克要不要,人人都打定主意叫他大傻瓜。埃克总算开口了,他要那匹马。“不过我就喊个价钱,”他说,“我用不着再买一匹马,除非没人肯出更高的价钱。”得克萨斯人说,行!埃克就喊价一块钱。亨利·阿姆斯蒂张着嘴站在那里,像疯狗一样瞪眼瞧着埃克和得克萨斯人。“一块钱。”埃克说。

得克萨斯人看看埃克。他的嘴巴也张着,好像刚要讲句话就给噎了回去。“一块钱?”他说,“一块钱?你是说一块钱吗,埃克?”

“去他的,”埃克说,“那就两块钱吧。”

噢,先生。我真希望当时你在场,能亲眼看见那个得克萨斯人。他掏出那盒姜汁饼干,举在眼前,小心翼翼地往里瞧,好像里面有枚金刚钻戒指,要不然就是有只大蜘蛛。他把盒子一扔,拿块印花大手绢擦了擦脸。“好吧,”他说,“好吧,两块钱就两块钱。埃克,你脉搏正常吧?”他问,“你晚上没有打摆子出虚汗吧?”“得了,”他说,“我也只好这么办了。不过,你们这些家伙难道真就站在那儿看着埃克用一块钱一匹马的价钱把两匹马全买走吗?”

这句话真管用。这个人的精明能干绝不低于弗莱姆·斯诺普斯;这要不是事实,我就不是人。他话还没说完,这边亨利·阿姆斯蒂就挥起胳臂说:“三块钱。”阿姆斯蒂太太又想拉住他。他推开她的手,挤到门柱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