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胜利(第4/14页)

“喝了它。”韦德尔说道。

“那是水,你给我端杯水来干吗?”

“喝了它,”韦德尔说,“不是水。”

黑人极其小心地接过杯子,他端着杯子的架势好像里边盛着炸药。他瞧着杯子,眨巴着眼睛:“你从哪儿搞到这个?”韦德尔没有回答。他捡起擦好的那只鞋瞧着。黑人把杯子放到鼻子下边,“闻起来像是那么回事。”他说,“如果不是我就是狗,这些家伙肯定要毒死你。”他侧过杯子,小心呷了一口,又放低一些,眨巴眨巴眼。

“我一点也没喝。”韦德尔说着放下了鞋子。

“你最好别喝,”黑人说道,“这么多年来我想方设法照顾你,像老主人嘱咐我的那样,把你护送回家。现在你晚上却睡在人家的谷仓里,就像一个流浪汉,像一个做苦力的黑奴一般……”

他把杯子举到嘴边,头和杯子往后一歪,猛地一仰脖。他放下杯子,里边空空。闭上眼睛说:“喔!”他猛烈摇晃着头,“闻上去味道不错,口感也对。不过看上去不对头,要是对头我是狗。我劝你别碰它,就像你出发时那样,要是别人强迫你喝,你就给我。我已经喝过不少了,都挺过来了,看在老主子面上,再喝一两口也无所谓。”

他又拿起鞋和布。韦德尔蹲在口袋跟前。“我要枪。”他说。

黑人停了下来,鞋和布停在空中。“要它干什么?”他侧过身,朝着通向木屋的那条泥泞的山路望了望。“这些人是北方佬?”他悄悄问道。

“不是。”韦德尔回答,左手在口袋里掏着,黑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

“在田纳西?你说过我们是在田纳西,就是孟菲斯在的地方,即使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孟菲斯都是高高低低的地方。我就知道当年我和你爸去孟菲斯的时候没有见过他们。可是你就说是孟菲斯。现在你又说孟菲斯人是北方佬?”

“枪在哪儿?”

“我不告诉你,”黑人回答,“又像平常一样,让这些家伙看见你走路上山,牵着凯撒,因为你觉得它累了。让我骑马你走路,本来我走路一直胜过你,哪怕我今年四十你二十八。我要告诉你妈,我要告诉她。”

韦德尔站起身,手里拿着一把沉甸甸的左轮手枪,他一只手摆弄着枪,扳上扳机又退回原处,发出咔嗒声。黑人望着他,就像一只猩猩蹲在蓝色的联邦军服下面。“你把那玩意儿放回去,”他说,“战争结束了,在费尔吉尼他们就告诉咱们一切已经结束了。你把它放回去,听见了没?”

“我去洗澡,”韦德尔说道,“我的衬衣——”

“在哪儿洗?拿什么来洗?这些人从来连澡盆也没有见过。”

“在井边洗。我的衬衣好了没有?”

“你要还当它是件衬衣的话。你把那枪给我放回去,索瑟少爷。我要向你妈妈告发你。我要告诉她。要是老主人在就好了。”

“去厨房,”韦德尔说道,“告诉他们我想在井房洗澡,让他们拉上窗户的帘子。”枪在灰色的斗篷下消失了。他走到那匹纯种马的马槽旁,马用鼻子蹭着他,它的眼睛里滚动着柔和和野性。他用左手拍拍马的鼻子,马发出嘶鸣声,声音不大,喷出香甜温暖的气息。

黑人从后边走进了厨房。他已经摘掉了头顶上的油布帐篷,头戴一顶捡来的蓝色的帽子,像他的外套一样,帽子对他来说太大了,以至于帽檐因没有支撑而晃来晃去,仿佛也有生命一般。要不是帽子和领子之间的那张像一只干透了的、马来人的战利品般的脸,他整个是个看不见的人。他的脸很小,脸上由于天冷的缘故铺着薄薄一层像木头灰似的东西。那年长的妇人站在灶台旁,煎着的食品发出咝咝的响声和噼啪声。黑人进来的时候她没有抬头。那女孩儿站在屋子当中,什么也没干。她看着黑人装模作样地、带着小丑一般的神情走进厨房,拿起灶台旁边的一块木板首尾倒过来后坐在上面。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眼神里透着和缓、严峻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