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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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圣诞节自然蒙上了阴影,于是凭着一股共通的冲动,她们转向芭芭拉与洁美这种不会轻视也不会羞辱她们的人。玛莉提议邀请芭芭拉与洁美来共享圣诞晚餐,而史蒂芬忽然对遭受误解又运气奇差无比的宛妲心生同情,便也邀了她——又有何不可呢?宛妲其实造孽无多,却报应太重。她酗酒,是啊,宛妲会借酒浇愁,这点众所皆知。而史蒂芬和华勒莉·西摩一样厌恶酗酒,但她还是邀请了宛妲。

世上没有绝对的不幸,有人遭殃也总会有人得利。芭芭拉和洁美欣喜万分地接受了邀请。到了年底她们俩已是囊空如洗,若非玛莉及时邀约,她们肯定没有圣诞晚餐可吃。宛妲似乎也很乐意来,很乐意抛下巨大、混乱的画布,到这栋房间舒适、仆人亲切的温暖屋子来享受那井然有序的祥和气氛。她们三人都在用晚餐前整整一小时就到了。

宛妲正经八百地告诉她们,说她去圣心教堂做了午夜弥撒,史蒂芬想起狄佛小姐,很懊悔自己没有派车去接她。她无疑也去了圣心教堂做午夜弥撒——多奇怪呀,她和宛妲。宛妲显得安静、沮丧,而且相当清醒;她穿着一件直线剪裁、样式简单的黑色洋装,有种神职人员的味道。一如既往地,清醒时候的宛妲比喝醉了酒更常重复同样的话。

“我去了圣心教堂,”她又说一遍,“去做午夜弥撒,真是美妙极了。”

但她没有道出一个悲惨的事实,那就是正要走向祭坛栏杆之际,她突然心生恐惧而仓皇逃回座位,不敢领受圣诞圣餐。尽管对自己的酗酒、眼与心的欲念,以及身体偶一犯下的罪,做了痛苦而详细的告解;尽管有个满头白发的老神父赦免了她的罪,以充满怜悯的温和口气,指引她向圣心祷告(他自己内心的怜悯之情便是由此而来)……尽管如此,也无法让宛妲鼓起勇气去领受圣诞圣餐。此时坐在史蒂芬家餐桌旁的她吃得少,也只喝了三杯葡萄酒,后来到书房喝咖啡时,她也没有讨白兰地喝,却只是谈论着她信仰的核心,那座夜以继日守护巴黎的宏伟教堂。

她用非常地道的英语说:“法国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不是吗?全法国的每个城镇村落都捐了钱建造蒙马特的那座教堂。许多人认购了教堂的石块,名字就永远刻在上面。我太穷了做不到,但我倒挺想拥有一小块石头。我只会刻上:‘宛妲敬赠’,因为再刻姓氏根本是多此一举,而且我的姓又长又难拼写……对,我会请他们刻上:‘宛妲敬赠’。”

洁美和芭芭拉礼貌地听着,却没有共鸣也无法理解,玛莉听到某些似乎纯属迷信之处,甚至还忍不住微微一笑。但史蒂芬的想象被触动了,她问及宛妲的信仰。这时宛妲感激地看向史蒂芬,瞬间很希望赢得她的友谊——她坐在那气氛安详、摆满了书的书房里,显得那么冷静又令人安心。她是个优秀的作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说吗?她当然是了,正如宛妲是……唉,只不过史蒂芬战胜了命运,她与命运苦苦搏斗过了,如今命运必须为她所用;那很好,那才是真正的勇气、真正的伟大!其实那个圣诞节,除了玛莉,谁也不可能知道史蒂芬心中的苦,更遑论个性冲动、反复无常的宛妲了。

宛妲欣然主动地说下去,很快地当她说到波兰那个小镇、镇上的教堂,与随时敲响的钟声(清晨开始就有弥撒钟声,然后是奉告祈祷的钟声,还有晚祷的钟声,宛妲说那钟声一直在不停地召唤着),她眼中立刻绽放出与生俱来的宗教狂热的光芒。她那不幸的国家因为连年的迫害纷争、战争与无穷无尽的战争传闻备受蹂躏,人民因此牢牢依附着他们的古老信仰,就如同教堂母亲的亲生孩子,宛妲如是说。她本身有三个兄弟,全都是神职人员,父母都很虔诚,但两人都死了,几年前就死了,宛妲说到这里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以表达对双亲灵魂的敬意。接着她试图解释自己信仰的意义,却完全词不达意,她发现要以言语诠释心灵上的东西,那些她自己凭本能就知道的东西,并不那么容易;再说了,她最近托白兰地的福,脑子也不怎么清楚,就算清醒的时候也一样。关于如何来到巴黎的细节她略去不提,但史蒂芬认为很容易猜得到,因为宛妲带着一种奇妙的傲气说她三个兄弟都是铁石般的男子汉。据宛妲描述,他们都是圣人,不妥协、勇猛而无情,眼中只有夹在烈火深渊之间那条笔直的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