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第2/6页)

一切都安排完了,他本来那时就准备上舞台来的,谁知靳导打来电话说:“老瞿,你快回来吧,你的爷你的婆,我都伺候不起了。”靳导本来晚上安排给两个主演再说说戏的,谁知说崩了,看样子崩得很厉害,他就又急忙起身回到了宾馆。

原来一对男女主演,为戏份的轻重,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这个矛盾,其实在《人面桃花》初次排练时就已经发生了。按常理,这个戏自然崔护应该是第一主角,谁知编剧给桃花写的戏,却更饱满一些,自打开始对词,剧组就为谁到底是第一主人公,议论纷纷起来。编剧在开始,也卖了关子,故意不写人物表,说将来戏立起来了,看谁戏份重谁就排第一。戏排着排着矛盾就捂不住了,更有那好事之徒,一时煽惑演崔护的,一时又煽惑演桃花的,戏在彩排前就差点流产了。虽然男女主演都没好明说,但心里的病害在什么地方,瞿团和靳导都是十分清楚的。春节前这个戏三结合排练时,那天一早演崔护的去打吊瓶,正闹腾的是这件事。瞿团那天走上去,跟崔护耳语了几句,崔护就拔了针头上了场,很多人都不知道瞿团到底是给他上了什么药,就那么奏效,连顺子下来也问过,他只是笑笑,却从来没露过底。要说剧团有什么秘密,那这就是最大的秘密,这些秘密守不住,无论排练还是演出,当下就都能停摆了。其实他当时就说了一句:我和靳导研究过了,两人同时领衔主演,但出字幕时,崔护排第一。这当然是最关键的一招了,“病”当下就治好了。但这事并没搁下,演桃花的演员,他是答应了给解决另外的问题:她有一个小保姆没地方住,想在筒子楼要一间房,瞿团就违规点头了,但给她做工作说,这个戏恐怕还是得把崔护排第一。他说:其实戏份都一样重,两人并列领衔主演,名字先出后出意思也并不大,希望她以大局为重,不要在小事上斤斤计较。演桃花的,当时为了那间房,在这件事上也就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地默许了。可这次进京演出,有人说主角排名是大丰,不是小事,是大得不得了的事,一般一本戏就给一个主演奖,你排在第二,光这排名就吃老鼻子亏了。加之两人又都十分看重这个奖,这个奖圈内圈外都承认含金量高,矛盾自然就难以调和了。但瞿团总想着,进京调演这么大的事,他们还敢为这事闹腾不成,可靳导电话里那么愤怒,他也就知道,这事恐怕也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了。

他回到宾馆时,靳导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西京哩。她说这事没法干了,谁她都伺候不起了,名利已经把世道人心熏黑完了,没一寸地方适合搞艺术了。她说她准备回去卖葫芦头泡摸呀,跟艺术彻底拜拜了。她骂艺术现在就是个妹子,除了臭气熏天,没有啥值得去审美了,完了蛋了,只丢下审丑了,她要拜拜了。

瞿团就笑了,说:“靳导,你先休息你的,准备明早过戏就行了,这事我来处理。”说完,他还安排人给靳导买了些小食品,让人把靳导陪着,自己就去找两个主演谈话了。

他给一人谈了一个多小时。演崔护的,强烈要求把演桃花的唱词,先删掉八句,他说那j又句戏词,绕得他不仅无法表演,而且还老忘台词。其实,桃花那八句戏词,正是全剧最精彩的地方之一,桃花每唱一句,都会赢得满堂彩。这自然让演崔护的心里很不舒服了。另外,他还强烈要求导演,必须把过去删了他的那十二句戏词全部恢复,要不然他就坚决“不伺候了”。他正挂着吊瓶,嗓子也确实在发炎。而演桃花的,也在房里打吊瓶,说喉咙都化脓了。她坚持,必须把她排在第一主演位置,理由是:全剧三百八十二句唱词,她一人就唱了一百三十四句,而崔护才唱了一百一十六句。她反复数了,全剧一共两万八千一百四十六个字,经她口念的,唱的,是九千四百二十五个字,而崔护差七个字才九千,从戏份上讲,她咋都应该排第一。瞿团就说,这个戏都知道是因崔护的四句诗引发的,把崔护不排在第一,恐怕不合适。可她强调:戏叫《人面桃花》,不叫《人面崔护》啊,搞懂没?桃花都出现在剧名里了,还不是第一主演,这能给广大观众交代过去吗?整得瞿团还没脾气。他只好提了提多给她那间房的事,本来是想堵堵嘴,谁知人家端直来了个对不起:不要了,回去就把那间破房退了,瞿老,里面还漏雨呢,你是打发叫花子呢。气得瞿团把手指关节都扳得咯吧直响。但他忍住了,还是谈,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任他的思想工作咋春风满面,咋细致入微,都各自坚持着自己的要价,死不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