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第3/3页)

顺子看了一会儿,觉得也没啥意思,加之晚上天也冷,就站起来了。他想跟大宝拉拉家常,问问他家那几层楼加盖的事,可又觉得伸不进嘴,正说准备走呢,一盘棋和了,在别人摆棋子时,大宝主动跟他搭汕起来了:“哎,顺子老兄,你这些年给人家唱戏的装台,没少挣钱吧?看把你忙的,一年四季都见不上人,发了财,也没说请哥洗个脚,打个炮啥的。”一窝窝人都笑了。顺子就借汤下面地说:“那行,我请你洗脚,走。”“走就走。”大宝起身就跟他来了。

他说的洗脚,可大宝觉得他好像是有啥事要请教似的,就提出要洗浴了。既然把人家叫来了,他也不好说不去,就跟大宝进了洗浴城。谁知大宝是个得寸进尺的主儿,顺子问他的话,他老是说半句留半句的,留下那半句,就坑着顺子要按摩女,并且说这儿有俄罗斯的,要个外国妞,嚼几口,换换口味。顺子不答应,大宝就说他“活得神不展”,神不展就神不展,反正顺子是绝对不缥不赌的。大宝就说他倒算个球,还不缥不赌的,好像还准备竞选总统啊。算个尿就算个尿,反正顺子觉得让他弄这事,他弄不下去。大宝还骂他说:你都搞了好几个女人了,还在乎再多搞一个。顺子说不一样,这是缥,他不缥。两人磨了好半天牙,最后顺子没办法,给大宝硬撇了三百块钱,才自己走了的。

这一趟澡洗的,真有点窝囊,不过他还是把大宝加盖房的事问了个大概。

他看大学都开学了,估摸着韩梅也该去学校了,就去商洛走了一趟。他从内心还是想韩梅回来,这毕竟是自己从五六岁抚养大的女儿,说走就走了,心里咋都搁不下。要是她还回来,那房咋都还是要给她留着的。可到学校见了韩梅,就让他心里凉了半截。尽管他来时,是故意倒伤过的,还穿着好些年前韩梅她妈给他做的那件米色风衣,还有那套藏蓝西服,不过出门前,都是花钱专门熨烫了的,三接头皮鞋,也是擦得程光瓦亮的,可韩梅还是把他叫到学校外边跟他说的话,好像是生怕让人看见了似的。并且话很强硬,说绝不再踏刁家半步,虽然都是冲着菊花来的,但那种前情一笔勾销的生硬感,还是把他的心,深深刺痛了。他问她跟那个同学朱满仓的事,韩梅端直说,他们都结婚了。顺子惊呆了,说这么快?她说大年三十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就是投靠人贩子,投靠黄世仁,也得投啊。她还说,他们是正月十五在他们家乡办的结婚登记。反正所有话,都含着刀,带着刺,尖溜溜,硬邦邦的,扎得他整个身心,只能一个劲地往后退让。他感到,这回是彻底把娃心伤了。同时,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伤透了。他来时,身上是给韩梅揣了几千块钱的,他掏给她,但她拒绝了,拒绝的态度,也是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那种,让他觉得,拿钱的手,都没法往回收。

他走了,为了韩梅,他来过好几次商洛山,过去留下的印象都那么好,这一次,却阴沉沉,灰蒙蒙的,连路边的山石,也多了几分看不清面目的乖张和尖利。

在过秦岭隧道的时候,寇铁一连来了几个电话,他本来不想接,可寇铁不住地打,连身边的乘客都有些烦了,他才接的。寇铁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神情,生硬地吩咐他说:“明天有个晚会要装台,得上二十几个人,一共给六千块,你一早就带人到剧场去,晚了别人可就去了。”要放在平常,他自然是要说出一串感恩不尽的好话的,可今天,他嘴里蹦出的,却是硬得比寇铁的话还要硬十分的两个字:

“没空。”

然后就狠狠地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