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第4/4页)

安静了许久,靳导终于开腔了:“大家不要觉得今晚演出是个偶然事故,不是的,不是的,它是必然现象,不出这样那样的事故都不由人了。因为这几天,掌声太多了,所有人都疯了,不是一条死狗疯了的问题。刁顺子呢?刁顺子!”吓得他从景片后站了起来,站起来的身子,要比平常矮了许多,那几个弯折,倒是越来越大了。

有人见他这样子,就味味地笑起来。终于,大家忍不住哄堂大笑了。

顺子也不知大家都在笑什么,莫非身上哪儿又不对劲了?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大家就笑得更放肆了。

“没想到你刁顺子还有演喜剧的天分,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我就不明白,你不是不懂舞台的人,你不是街道闲人,你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让人无法容忍。我只能以为你是突然疯了,精神分裂了,再无法让今天这场世界上最糟糕、最丑陋、最无耻、最恶心的演出,有个更合理的解释。你连演一条狗的自控能力都没有,真是太悲哀了,太悲哀了……”靳导把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都给他用上了,他开始在听,后来脑子就一片轰鸣,再也不知道这个大嘴婆娘在说啥了,只见两片厚嘴唇在一张一合的,是一种失控的开合,好像也在发颤。他只感到,那开合的肉洞里,放射出来的,都是令人无法承受的毒箭。这个胖婆娘在几天前,还那么可亲、可爱、可敬,可转眼间,就变成疯子了,真正的六亲不认。有人说,这婆娘一辈子是嫁给艺术了,可在他看来,这婆娘不是嫁给艺术了,而是嫁给一个疯子了,一个看不见形状的疯子,是让疯鬼附体了。他心里又在骂:“真是个臭婆娘。”

演狗,给自己带来了这大的羞辱和悲哀,他一生是再也不准备演狗了。

狗日的狗。

这天晚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可回到家里,又遇上了一件更让他挠心的事,菊花正式告诉他,她明天就要跟人到韩国去了,会去两三个月。他问干啥?她说去做美容。在她旁边,就站着一个头顶只剩下一缕头发在盘旋的男人,看上去,年龄不会比自己小多少,只是保养得好,松泡泡的皮肤泛着油光而已。他就有些明白是咋回事了。

他日夜做梦都希望菊花身边有个男人,可身边真正站着一个男人,又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不好多问,也不敢多问,只喃喃着说,要注意安全。

菊花和那个男人就出门了。

他心里,这阵儿好像把底掉了似的,在房里转了一圈,又追出门来问:“需要钱吗?”

那个男人答了一句:“不用。你放心。”

菊花还故意向他肩头靠了靠,两人就走了。

顺子回到家里,木木地关上铁门后,就从门背后溜下去了。其实在剧场开会时,双腿就是要溜下去的,可他一直撑着,直撑到现在,到底还是撑不住,溜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