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第4/34页)

……

从斯内克河到肖肖尼瀑布,到盐湖城,这一路上,经常会在加油站碰到一个人人都管他“快乐的吉米”这位推销员。

他向那些小农庄的家庭主妇们,出售除虫剂,包金首饰,郁金香种子,兼为一家保险公司招揽主顾。

那辆老爷车就是他的家,他很高兴每天早晨打开他的车门时,所见到的不是昨天的邻居。他喜欢这种生活,除了上帝和父母外,一切都象旋转木马那样在不停地变换着。

假如永远是那几张道早安的邻居面孔,吉米想:“那还不如自杀呢!”

你自然不会傻到这种程度,把你们俩私底下的交谈,和盘托出的。

罗玉玉说过,那是个没有性能力,却有强烈性欲望的畜生。她,恨不能宰了他。

这位上司,你也不认为他是个好种。那张木乃伊的脸板着,他先声明,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他领导的这个研究所里的一名工作人员服用了过量的速可眠,而被送到医院里去洗胃,打强心针,他要不闻不问的话,在西方可以,在中国则不行。

“林森中同志--”

你懂,严肃的谈话总是这样开头的。

她为什么服安眠药?为什么服了超量的然而又不至于死人的安眠药?为什么想结束生命可又不下决心?为什么在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又突然后悔得不行呢?

你一言不发。通常在压力面前,保持沉默的人,一种是强者;另一种是弱者,你当然属于后者。虽然你在你的梦里,曾经端起过卡宾枪向包围着你的敌人扫射过,尽管你这辈子从来没摸过卡宾枪,但并不影响你在梦里英勇过,而且非常英勇。

你想你有理由不回答--

因为你不是罗玉玉,上司所提的关于她因何自杀,因何又不自杀,或究竟是不是自杀,或只不过把自杀作为手段,达到什么目的的等等问题,应该由她来回答。

可你本该驳回去,我管得着么?问她本人,或者问她丈夫好了,干我屁事?不知为什么,是出于礼貌呢?是你的教养决定了你的节制,而未发难?或者,说得不好听一点,是那种软弱性和原罪感的劣根性,在起作用?

你从你的上司的潜台词里听出来,林工,我们不必讲得太过于明明白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更好么?通常,这类婚外恋情,官不追,民不究,也就稀里胡涂算了。

罗玉玉是你的助手,在你的实验室里工作。而且在那样一间密封的,恒温的,闭光的屋子里,只有你和她。

日久天长,水滴石穿呀!那是一个有滋有味的女人,不是吗?

他看着你,他认为你不吭声,这就表明你不是无懈可击的。但他想从你嘴里掏出什么?也难,这就是弱者的保护本能,你只要把自己封闭得紧紧的,不让他看透,木乃伊也无可奈何。

……

“玛姬,你太令爱你的人失望了!”

“你怎么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来哪!太可怕了!”

“也许你中了邪教徒的魔法了吧?玛格丽特!”

“你会一点也不感到羞耻么?要在穆斯林世界里,你要受到剁掉一只手的惩罚的,玛姬!”

年青的嬷嬷觉得他们的指责,毫无道理。

她说:“我在向上帝祷告时,是主对我说的,祝福你,孩子,拿走吧!你可以拿走的。这是仁慈的主的旨意,我有什么过失?”

“你被革出教门,你知道吗?”

“主没有把我抛弃,他在看着我,我相信。”

虽然上帝的眼睛是无处不在的,可他是上司,不是上帝,你只要做到滴水不漏的程度,他对你没辙。尽管每个做上司的,恨不能当万能的上帝,对他的下属,不仅不满足于剥得光光的,一览无余,还想象爱克斯光那样,一直透视到内心的隐秘里去。

幸亏他不是上帝,不过,他比上帝更伟大的,有可怕的想象力。他似乎看到了你和罗玉玉在那间屋子做些什么,当然不是实验,不是瓶瓶罐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