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四十九章 番外篇(第4/27页)

我们到灵修殿时,朱玉机正病着。

苏姑娘的闺名是“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的“燕燕”二字?这是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早已司空见惯,每一个人见到我都这样问,以显示他们对《诗三百》的熟稔和对我的亲切。

这样毫无新意的一个人,就是她精挑细选送进宫的那个家奴。

她与启谢二人寒暄交谈,亦乏善可陈。唯一的好处是,我终于可以借邀请她们三人来家的借口,亲自下厨了。虽然到了约定的那一日,谢采薇因故不曾赴宴。但在朱玉机新年出宫时,由我亲自下厨,我们三人一起为启春庆贺生辰,却成了惯例。就像每年的四月初二,都是选新女官的日子一样。

咸平十一年四月初二,我被选为平阳公主的侍读,封若水被选为义阳公主的侍读。咸平十三年春,皇帝立平阳公主的生母贵妃陆氏为后,立周贵妃之子高显为太子。母亲提到此事,一面庆幸一面可惜,虽说陆氏为后,究竟不曾生个皇子,这皇位竟还是别人的。我反问她,倘若陆皇后生出个皇子,还能坐上这后位么?母亲怔了半晌,无言以答。

皇帝忽然升了朱玉机做正六品女校,调去文澜阁校书。宫里议论纷纷,都说她最得帝后恩宠,从此清闲不说,也不用再看皇子公主的脸色了。我心里明白,那恐怕是因为她将皇子高曜教得太好,足可匹敌皇太子高显,所以皇帝将她调开了。我一时兴起,将谢采薇亲手所绣的荷包赠给朱玉机做贺礼,并在荷包的衬里上绣了翟恩仙的住处。

皇帝又亲征了,委托陆皇后监国,从此椒房殿便彻夜通明。与此同时,青阳公主的侍读徐嘉芑和皇子高曜的新侍读刘离离入宫,父亲也被陆皇后擢升为御史大夫。

这一日,父亲送了一幅画和一封家书进宫。画上是吕后俯身聆听刘邦遗言的情景。信中说,她已经知道陆皇后命朱玉机查验徐嘉秬的死因,你要将这幅画给朱玉机看,并如此如此说,希望她能明白。

徐嘉秬,咸平十年暮春溺死在文澜阁小池中的女巡,正是我的前任。我将书信随手在烛焰上烧了,不觉一笑,这桩悬案历经三年未破,难道皇后真的指望朱玉机为她找到真相么?

朱玉机果然找到了凶手翟恩仙的住处,并指挥掖庭属的人将她捉拿归案,一时声名大噪。好几次我路过茶房,都听见守坤宫的执事桂旗向众人绘声绘色地讲述朱玉机破案的经过,仿佛她亲眼看见了似的。听说她断案缜密,为人宽厚,做事更是滴水不漏,连皇后也十分欣赏她。

烈日炎炎,我倚窗出神。也不知她有没有看到那荷包中的字。如此迅疾地勘破悬案,不愧是她送进宫的人,倒也有些新意。

不,或许她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期望。

某日清晨,我在文澜阁的那方小池上遇见朱玉机。她问我吕后画像之事,我随口敷衍了两句。她没有追问,更没有提过那枚荷包。

自朱玉机抓获翟恩仙,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让她在她的阴谋与陆皇后的猜忌之间如鱼得水。适才分别之时,我忽然想到,当年徐嘉秬与她约在文澜阁见面,她因故没去,只这一瞬的空隙,竟让翟恩仙占了先机。倘若她去了,会当如何?大约是对徐嘉秬与红叶之死的深切同情,又或者是侥幸逃生的后怕,令她竭力查明真相。尽管这真相并不完满,也足以慰藉她的良心。

咸平十三年冬,义阳、平阳、青阳三位公主在金沙池中溺毙,皇太子高显搭救不得,发癔症跳楼身亡。我身为平阳公主的侍读,与义阳公主的侍读封若水和皇太子的侍读于锦素一同被软禁在景园的霁清轩。青阳公主的侍读徐嘉芑的父亲徐鲁在入秋时获罪,赖朱玉机与史易珠周旋,父女俩得获保全,其时已双双辞官。我三人坐困愁城,等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