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四十五章 反自为祸(第4/7页)

我无言可答,只得道:“姐姐如何恼我都不要紧,只不要忘了我当日对你说的话才好。”

玉枢目光一颤:“你这个人,既无情又可怕,无论在哪一朝,你永远都赢。”

我不理会她:“姐姐若恨我,也可以不听我的。只盼姐姐有更好的办法。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说罢强忍泪水,转身离开。

忽听雪楼中一声娇啼,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奔了出来,一把抱住我的腰,大哭起来:“姨娘不要走……姨娘不要走……”我狠心掰开寿阳的双臂,掉头落荒而去。

宫墙外,依稀还能听见寿阳埋怨母亲的哭声。心境仓皇,欲哭无泪。绿萼在后宽慰道:“姑娘别伤心,婉太妃只是不明白姑娘的用意罢了。”

我哼了一声,冷笑不已:“用意?我有什么用意?她又没有说错,我也没有伤心。”

绿萼道:“奴婢冷眼看着,也说句不好听的话。婉太妃实是嫉妒姑娘,姑娘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即使姑娘入宫没有用意,难道一纸册封的诏书下来,姑娘还能不入宫么?”停一停,恍然叹道,“陛下会有太宗皇帝那么好性子么?”

宫墙后喷薄欲出的朝霞彻底驱散了繁星,天亮了,奉先殿的钟声沉厚而悠远。我这一生错谬横出,往复不绝。我永远沉浸在痛悔与惭愧之中,永远也得不到毕生向往的安宁与喜悦。或许我做棋子已经太久,竟想不出我这一生究竟想要什么。即使想到,也寻不到正确的路。她说我“永远都赢”,实则我的人生何其荒谬与失败!

绿萼抚着我的肩道:“姑娘这会儿是回漱玉斋用早膳么?”

我叹道:“回去吧。本来还想去桂宫拜见贞德皇后与庐陵王,这会儿去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绿萼笑道:“若说这会儿最明白姑娘心意的,便是北宫皇后了。”自芸儿降为贞德皇后,与高朏迁居皇城东北角的桂宫。宫里人便称她为北宫皇后。“或者顺路去益园走走?”

我笑道:“好,日后行动便有许多人跟着,再想这般自在,怕是不能了。”

辰初方回到漱玉斋。一进门,便见先时在王府见过的、向高旸传命的女人正立在檐下等我。她已换上一身浅葱色半袖宫装,绾着高髻,只簪了两朵宫女常戴的嵌珠绒花,比之先前在王府簪金戴玉,质朴许多。那女人见我进门,连忙迎上前来,恭恭敬敬道:“奴婢遥思,参见娘娘。”说罢跪下磕头。

我连忙扶她起身,笑道:“玉机回来迟了,劳姑姑久等。不知太妃有何吩咐?”

遥思道:“太妃请娘娘去济慈宫用早膳。听说娘娘爱吃清甜的,特备了糯米红豆糕,请娘娘去尝一尝。”

我忙现出惶恐不安的神色:“惭愧,当是玉机先去向太妃请安才是。”

遥思笑道:“娘娘服侍陛下辛苦,太妃怎会不知?娘娘请。”

瞧她的势态,是不容我更衣了。我只得整一整衣衫,随她往济慈宫来。济慈宫依然空荡荡的,几个宫女和内监站在廊下监管众人收拾物事。从前尚太后练武的庭院中已堆满了物事,宫人穿梭往来,一片鸦雀无声。林太妃正在偏殿用早膳,一身紫绀色簇花长衣,堆云叠鬓,珠翠满头。脂粉遮不住长年的病容,手背上布满褶皱。她眸色深沉,似有隐忧。一只白瓷汤匙在粥碗中搅弄不止,却无半点声响。

上前行过礼,林太妃示意我坐在下首。遥思浣了手,亲自添了一副碗筷,为我盛了一碗粟米粥,布了几样小菜。林太妃指着一碟糯米红豆糕,笑道:“听春儿说,你爱吃甜的。”

糯米碾成粉,制成洁白的糕,上面嵌着薄薄一层红豆粒,盛在孔雀绿荷叶瓷碟中,意趣盎然,颜色分明,气味清香诱人。遥思搛了一块红豆糕放在我的小碟中。红豆太硬,味道也太过甜腻。我只咬了一口便放下了,现出满足的笑容:“谢太妃赐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