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十九章 千人所指(第4/5页)

高旸揣度片刻,颔首道:“你的话,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那这封信……”

“还是要劳烦你写一封。”

我恭敬道:“是。玉机今晚写罢,明日送去王府,请殿下检阅。”

高旸笑道:“倒也不必着急,你还是以养病为第一要务,千万不可太过劳累。三日之内送来便可。”我应了。高旸又道:“我本以为你不会答应此事。”

我摇头道:“殿下又错了。先帝驾崩,新帝即位,昌王理应回朝。殿下所命上合法理,下顺人情,玉机本就该遵从。这与玉机力陈怀柔昌王,是两回事。”

高旸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便在家中静候你的书信。”他凝视片刻,微微动情,“我本有些烦躁,和你说了这一会儿话,倒好了许多。”

我本不欲退,可是双腿不听使唤,仍然向后挪了半步。高旸一怔,不动声色地蜷起探出的指尖:“耽搁了许久,妨碍君侯养病了。孤这便告辞了,君侯请留步。”

高旸走后,我揉一揉面孔,只觉周身疲惫。于是歪在榻上,命人将所有的水仙都撤了下去,并开窗换气。冷风灌了进来,驱散了香气,也驱散了我脸上虚与委蛇的笑意。绿萼送过高旸,进屋来换茶,见我在窗下躺着吹风,不由急了。正要上前关窗,银杏拉住了她,暗暗摇了摇头。

银杏笑道:“姑娘一直都不肯理会信王,今日倒说得多。”

我合目冷笑:“他是皇太后自小最信赖的表兄,太祖皇帝的长孙,辅政重臣,手握重兵,我怎敢开罪于他?他要我写信,我不敢作画。”

银杏奉茶上来,一面扶我起身:“姑娘以后还会这样待信王么?”

“他来问我,我自然知无不答。”茶烟在冷风中迅速消散,如同横亘在心头数年不解的谜题,“其实我早就该这样了,却白白浪费了五年。”

绿萼奇道:“姑娘此话何意?”

我冷冷道:“当年信王妃让我嫁给信王,就是为了用婚姻将我困住,不与信王为敌。我若早一些察觉,又何至于挨那一剑?”

银杏与绿萼俱是一惊,相视沉默。好一会儿,银杏方道:“当时奴婢还以为王妃只是要拉着姑娘固宠,却是小瞧了他们夫妇。不想王妃竟肯为信王谋划到如此地步。”

我叹道:“这才是同心一意的好夫妻呢。”

银杏道:“姑娘既已看透,便再无顾虑了。”

绿萼道:“只是姑娘这一次答应信王写信让昌王回京,姑娘对昌王有救命之恩,又与苗佳人交好,若昌王真的回京,岂不是再无牵制信王的人?”

银杏笑道:“绿萼姐姐安心,昌王即使接到姑娘的书信,也不会回京的。”

绿萼道:“这是为何?”

银杏看了我一眼,我只微笑饮茶,算是默许。银杏笑道:“因为姑娘还在信王府养病的时候,就让钜哥哥疾驰西北,在路上拦下奉诏回京的昌王,所以昌王行至一半又回转了。如绿萼姐姐所言,姑娘对昌王有救命之恩,姑娘的话,昌王自会听从。一封虚情假意的信,又怎比得上钜哥哥以实情相告,晓以利害?”

明道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冬至的前一天,陆家十四口与邢家九口,于汴城东市斩首。今日也是华阳长公主和昱贵太妃的死期。昨日午后,宫中来人来宣旨,命我早朝后入宫。

梳过头,依旧换上一身白衣,只是氅衣和斗篷都换作了淡水色,裙上系了玛瑙扣。银杏低头系着衣带,一面道:“今日东市观刑之人一定很多。姑娘若不是要进宫,也可以去瞧一瞧。”

绿萼正在收拾胭脂首饰,闻言于镜中蹙眉道:“杀头有什么好瞧的?血淋淋的!”

银杏笑道:“陆家和邢家都是外戚,陆家还出过帝师、皇后与大将,数十年来何等显赫。一朝落败,满门屠灭。姑娘常说,十家外戚中,能有一两家保全富贵身家,便了不得了。现下看来,果然不错。咱们家也是外戚。姑娘去观刑,算是自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