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十七章 功成弗居(第3/4页)

我叹道:“我是怕施大人和葛大人走漏了消息。”

银杏道:“施大人提前得知本不该知道的朝廷机密,葛大人私放钜哥哥和奴婢入畋园,担着两个大不是,想来无人敢说出去。更何况我二人并未道出实情,公子便是知道我们进过畋园,又能怎样?再退一步,若公子知道是姑娘掌握了他弑君的证据,只怕更加放心呢。”

我一怔,不禁失笑:“那倒也是。”

银杏道:“姑娘既然好了,也该去宫里走走了。皇后那里是必得去谢恩的,婉太妃想必吓坏了,也要去安抚一番。再便是贞妃娘娘……不知姑娘要不要去瞧一瞧呢?”

我双眸微启,反问道:“你说呢?”

银杏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本来皇长子登基,贞妃娘娘作为皇帝的生母,当尊贵无比。可惜圣上尚在襁褓之中,不能为生母主张。更何况如今皇后临朝,以苏大人和信王为爪牙,必然牢牢把持小皇帝。贞妃这个生母,反而要处处避忌,否则势单力孤,在宫中难以立足。若姑娘去瞧她,奴婢只怕皇后会不高兴。”

我微微颔首,翻一翻身:“如今她也算得是我的弟妇,我自然不能令她不高兴。”

数日后,新帝尊皇后为皇太后,贞妃为皇太妃。皇太后临朝称制,委政于丞相、帝太傅、淮安侯苏令,大赦天下。

又数日,杜娇从门下侍中调为秘书省监、太常寺卿,加封司徒,算是尊重赋闲,明升暗降。裘玉郎本领户部度支,现外迁州牧,镇抚地方。户部尚书封羽见情势不好,上书称病笃,乞骸骨,于是皇太后赐安车驷马,粟帛金银,以侯爵罢官就第。

接着施哲上表,言自己上不能谏君王游猎涉险,下不能理和群臣万民,忝居参政之位,惭愧万分,愿辞去相位,乞一外职,稍补罪过之万一。皇太后固留,一番文书往来,施哲自请降为御史中丞,协助查明先帝遇刺之事,辞甚恳切。皇太后下诏嘉赏,允之。

银杏一桩一桩说着,各人的姓名、官位、爵邑都说得丝毫不差,末了道:“封大人据说在华阳长公主事发之前赞成立濮阳郡王,如今濮阳郡王被软禁,他自然要吃些亏。杜大人和裘大人深得先帝器重,想来是赞成皇长子登基的,不知怎的也落得这般收场。只有施大人,以退为进,反而得到了最想得到的差事。”

此时我正与越国夫人史易珠摆棋局消磨时光。易珠奇道:“什么最想得到的差事?”

银杏道:“施大人对太宗皇帝与大行皇帝俱忠心耿耿,又是出了名的仁心神断,比起保住参政之位,只怕他更想探明刺驾之事。所以奴婢说,施大人以退为进,得到了最想得到的差事。”

易珠听罢向我笑道:“这丫头,朝中之事了如指掌不说,各人的心思也都一清二楚。有了她,姐姐可省许多心,正好陪我多摆两局。”

我照着棋谱缓缓落了一子:“玉机身在局中,左支右绌,狼狈不堪,险些连性命都丢了。不比妹妹身在局外那么有闲心。”

易珠一身素白长衣,织绣浅金暗花。堕髻慵懒,只以天青绒花点缀。她眼也不抬,双指稳稳地钳起白子:“姐姐若不恼,有些话我便直说了。姐姐逢此良机,正好退出棋局,还能保一隅平安。嫁人也好,周游也罢,哪里不自在,何处不广阔?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59]。”说罢啪的一声,按下一子。

“譬如为山,未成一篑”。不错,我本就是功亏一篑:“妹妹所言甚是,我正有此意。”

易珠展颜一笑:“姐姐能这样想最好不过。”

才摆了半局,便有些支持不住了。于是以纱笼掩秤,送易珠出去。银杏目送易珠的车驾走远,叹道:“越国夫人倒也没说错,姑娘不妨多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