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一章 天子之孝(第3/7页)

我忙道:“这是密诏,只有陛下一人知道。”

易珠一怔,迟缓地哦了一声,眸中仍有疑色:“好,那我便等着姐姐的好消息。”

我忙以别话岔开:“不知妹妹出宫后,有何打算?”

易珠道:“不过是照料母亲,安心等候父兄赦回京来。”

我微笑道:“妹妹有没有想过再嫁?”

易珠一愕:“再嫁?”

我笑道:“难道妹妹还不明白么?先帝之所以遣妹妹出宫,就是不忍心妹妹在宫中蹉跎一生。妹妹应该再嫁。”

易珠叹道:“我不知道。一切听父母之命吧。”

我恳切道:“初嫁从父母,再嫁由自己。似妹妹这般人才,我盼望妹妹能得一个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白头到老。”

易珠甚是感动,忍不住别过头去拭去泪水:“谈何容易,实是不能强求。”又勉强笑道,“倒是姐姐,姐姐于陛下有教导之恩、定策之功,正可留在宫中,必然大有一番作为。姐姐还是想出宫去么?”

我叹道:“‘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3]玉机微贱福薄,如今这样便算极高极满了,再下去,还能怎样呢?”

易珠道:“只怕陛下不放姐姐出宫去。”

我笑道:“有什么不放的,这宫里,这国家,又不是离了谁便不能度日。还记得我和妹妹的约定么?妹妹可要等着我。”

易珠反握住我的双手,笃定道:“好,我在外面等着姐姐。”

天色青白,南面远远传来奉先殿久违的钟鸣。晨雾散去,飞鸟离巢。新的一日,新的时代,愈加明晰。我和易珠并肩而立,默默听罢二十四声钟鸣。易珠微微一笑:“新帝上朝了。”说罢退步行礼作别,“请姐姐代我向昱贵妃和婉妃姐姐作别,易珠告辞。”

我和绿萼目送她主仆三人在玄武门外登车。易珠掀开车帘,向宫内张望片刻,又环视宫墙角楼,泪珠滚滚而落。在这宫墙之中,从不少青云之志和惊世谋略,所缺唯有真情与自由。这自由,高思谚不吝偿还给她了,多少也算有几分真情吧。

回到漱玉斋,坐在镜前卸了钗环,预备补眠。绿萼一面摸着发髻下的银针,一面好奇道:“奴婢早就想问姑娘了,姑娘是如何知道史姑娘那么早就出宫去?”

天已大亮,漱玉斋的丫头们才刚刚起身,许多人都不知道刚才我出去过。趁绿萼铺床的工夫,我散了头发,自站在窗前,就着天光,侧头寻找发梢中的银丝:“易珠心高气傲,怎么肯在人多的时候出宫,让无知之徒耻笑?何况,玉枢也就罢了,昱贵妃素来淡薄,少与妃嫔往来,却不过人情来送一送,于易珠又有什么趣味?不如清清静静的早些出宫罢了。”

绿萼叹道:“史姑娘也太较真,便是送一送又有何妨?”

我拈起几丝白发:“易珠的性子就是真,也就是因为这真性情,才能让先帝由冷淡转而宠爱。”说着对着菱花镜将银发藏好,半边脸在晨光中显得苍白而迷惘,“比起易珠,我是大大不如了。”

绿萼道:“她是妃嫔,姑娘是女官,怎能一样?若当年姑娘也肯做贵妃,也许芳馨姑姑就……”说起芳馨,她不禁出神,指尖被新灌的汤婆子烫得微红,手一缩,轻轻在唇边吹着。

易珠不同于我,她便是“陷害”谁也是光明正大的。我忙坐到床边,把绿萼滚烫的指尖放在冰冷的手心里握着:“都是我不好,我害了姑姑。”

手心一空,绿萼忙跪了下来:“姑娘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

我笑着拉她起身,坐在我身边:“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

绿萼道:“那大行皇帝的密诏……真的有此遗命么?”

我微笑道:“大行皇帝并没有这样的密诏,但我一定会向陛下求一个爵位给易珠的。这是大昭欠她的,该偿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