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二十八章 鸿鹤寥廓(第3/5页)

熙平不屑道:“当初你若肯嫁给他,你父亲和芳馨一样不必死!是你自私,妄想出宫后嫁给世子!”

我仰天一笑:“原来在殿下心目中,玉机本不配嫁给世子。”

熙平冷笑道:“直到今日,你还是可以做他的妃嫔,东西两宫,还有东宫是空着的。只要你愿意,入住思乔宫易如反掌。”

我冷哼一声,抬起左脚退了一步:“那些还是留给玉枢吧,毕竟殿下当年送玉枢入宫为妃,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熙平俯身拾起斗篷,若无其事地拂一拂泥灰,挽在臂上:“罢了,‘王陵廷争,陈平慎默[146],但问岁终何如耳’[147]。放不放弃,必有‘岁终’。孤知道你心气高。人有些执念是好的,不然活着也没什么趣儿。”说着微微一笑,“这是安平皇姐的意思,也是老天爷的意思。”

我看着她衣角上灰黄色的鞋印,不禁歉然:“谢殿下。”

熙平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恨孤么?”

这问题似曾相识,仿佛每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不惮人惧,不怕人怨,只恐人憎。然则他们何曾真正怕过?我毫不犹豫道:“玉机一家能有今日,全是殿下所赐。玉机对殿下,只有感激,从无憎恨。”

熙平笑道:“玉机果然未改初心。也罢,你歇息一阵也好,省得在宫里煎熬,反而早早丢了小命。才刚是孤太浮躁,不该责怪你。”

她一日三致歉,想来也是出自娘胎头一遭:“玉机与殿下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好好说话了,如此坦诚相对。父亲见了,也会欣慰的。”

熙平一怔,目光柔如澄塘秋水,她伸手抚着父亲的墓碑,叹息道:“好……”

我屈膝道:“殿下既不随玉机回去用膳,只管多陪父亲一阵。玉机告退。”等了一会儿,熙平始终没有回头。于是我退到路边,转身向银杏走去。

银杏上前扶着我,抬眼看我的面色,不禁问道:“姑娘很难过么?”

我一怔,忙拂去眼角的泪意。原来天空还是这样高远,阳光还是这样澄澈,我的人生还是这样无所事事。刚才那个人,我当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了——也许是今生今世。我笑道:“我是高兴。我听见平安的消息,大家都还活着。”

银杏笑道:“那就好,这样姑娘回青州便无牵无挂了。”

我驻足,抚着她双丫髻上一朵不知名的紫色小野花,微笑道:“其实你很能干,你若愿意,我可以荐你入宫服侍婉妃娘娘,娘娘一定会倚重你。这也是你的夙愿。咱们在青州,可能永远都不回京城了,你要想好。”

银杏道:“奴婢只想像绿萼姐姐一样跟随二小姐,不想入宫服侍大小姐。”

我笑道:“我没有什么好处给你。”

银杏道:“能服侍二小姐,便是最大的好处。”

回首望去,慧珠默然站在熙平的身后。熙平肩头微颤,似是哭泣。我心中酸楚,复又一暖:“那你也随绿萼唤我‘姑娘’好了,‘二小姐’三个字,我还是有些听不惯。”

不久,朱云派人捎信回来,说他已经到了东明县,两天后便可到达仁和屯。自我辞官,一直隐居,还从未出去游玩过。想起京城繁华不可再见,不免怅然。

银杏笑道:“姑娘就去城里逛逛。只要换身衣裳,以轻纱遮面,谁能认得出来?”绿萼也附和道:“听说汴河上有大画舫从城中穿过,买他一席酒菜,顺带游一回河。咱们就坐在船里,又不上岸,想来不妨事。秋天游河,比踏春有趣。”

我知道她俩在村中闷了一个多月,早不耐烦,也不忍扫兴:“你们两个谁去打听一下,画舫在何处停靠,又经过何处,席面所费多少。打听好了,咱们就去。”

绿萼笑道:“奴婢早就打听好了。那画舫中有八席,一席五百钱,从东边水门外的码头上船,逆流而上,出西边水门下船。若不肯下船,就再付一席的酒钱,还在东门外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