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二十七章 遵儒履道(第3/6页)

绿萼收拾头面首饰的时候抱怨道:“从前封姑娘和她爹流放去岭南的时候,便把珍宝首饰当盘缠,这一次也轮到咱们了。”

我正伏在大青石上晒书,闻言起身笑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137]既无路可忠君,退而修身也是很好的。我们在青州不需要这些华丽虚饰。”

绿萼扁扁嘴道:“还不是姑娘把这些年的俸禄都分下去了。”

我笑道:“我说你必要惦记,果然还惦记着。”

绿萼道:“姑娘的东西向来是奴婢保管的,现在奴婢两手空空,如何能不惦记?”

我笑道:“那你便好好想想,到了青州如何能用这些钱多生些钱来用。坐吃山空总不是法子。”

绿萼合上箱子,走来笑嘻嘻地伏在我肩上道:“奴婢才不费这个心呢。听说银杏妹妹是侯府里最能干的丫头,让她来想好了。奴婢只服侍姑娘的起居和笔墨。”

我回身在她眉心轻轻戳了一记,笑道:“真是越发懒了。”

转眼进了八月,一场秋雨下来,父亲墓旁不知是谁种的早菊已悄然开放,在我亲手植的梧桐树下,团团如雪,清曜如日。我觉得很好,便又花大价钱买了好些一样的品种移植在芳馨的墓旁。我在两墓之间坐着,抱膝吟哦,如同父亲和芳馨一直陪伴在旁。秋露盈满花芯,触手冰凉。早晚凉意渐盛,依旧没有消息传来,朱云也没有回来。

这一日,我带着银杏在村落中随处逛逛,不觉走进官道上的小酒店。认真想来,今日种种,便是源于在这个小酒店中听若兰说起昌平郡王在西北的“趣事”。若兰已然不在,也不知她的孩儿怎样了,昌平郡王又如何了。

酒店的黄掌柜认得我是这里的封主,忙出来殷勤地招呼我。我见一时无事,左右又近饭时,便进来坐一会儿。黄掌柜依旧还是请我坐在曾经的二楼雅间里。我呆望着官道上络绎不绝的车马,嗅到牛马蹄翻起的尘土腥气和微微呛人的油烟气味,心中一片安宁。

银杏推门进来道:“奴婢已经回去告诉过绿萼姐姐,说二小姐不回去吃饭了。”

我倚着窗,头也不回道:“你来去倒快。”

银杏斟了一杯茶上来,问道:“二小姐是来这里等少爷的么?”

我摇头道:“不是。”

银杏道:“二小姐是不希望少爷早些回来吧?”

我回身冷冷看着她,银杏连忙低下头,双手高高地举起茶盏。我在袖中握一握拳,这才慢慢接过茶盏:“你胆子很大。连绿萼也不敢这样与我说话。”

银杏忙道:“二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

我晃一晃茶盏,叹道:“无妨。胆子大也有胆子大的好处。”只见她一身青布衫裙,纤腰一束,甚是瘦弱,脸上反映出一层淡淡的衣裳青色。当初她为救我,被刺伤了肺。入侯府后又代母亲操劳甚多,是以面色一直不好。我怜悯道:“我已辞官,再不是女录了。你跟我去青州,也只有吃苦。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去了。况且,我知道你舍不得朱云。”

银杏忙道:“二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早就想好好服侍二小姐,以报答二小姐的收容之恩。二小姐千万别赶奴婢走。”

我抿一口茶,淡漠一笑。一行雁影自眼中闪过,我沉吟道:“雁门开,雁南飞。也该带些北方的消息下来了。”

窗外响起几声铜铃,似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渐行渐近。一个青衣小厮牵着一辆半旧的银装白藤舆檐的赤漆犊车,缓缓走了过来。瞧这车的规制,当是京中的命妇所乘,然而车前没有旗帜,车后也没有扈从,白藤已然泛黄,赤漆亦有剥落。

车在酒店门前停下,一个中年青衣仆妇先从车中跳下,接着车帘一掀,一位身披玉兰白纱缎斗篷的女子探出头来。风帽低低地压住她的眉眼,居高临下,我看不清她的面目。酒店的掌柜亲自迎出门外,命伙计牵走犊车。他深深一揖,不过数语,便将那女子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