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十五章 天何言哉(第3/6页)

我坦然道:“是,那日我刚巧和圣上一道观星。”

高旸忍不住嘲讽道:“你果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我不慌不忙道:“不敢当。我倒是很庆幸当时与陛下一道观星,否则也不能立刻察觉到他的杀意,便不能推测出事情的原委,今夜就不能坐在此处了。”

高旸默默地看着我,眼中的讥讪之意如冰雪融化,言语虽不放松,口吻却带歉意:“果然恃宠而骄,性情越发生硬而乖戾,怨不得敢在皇宫内苑点铳伤人。”

听他提起在长宁宫点铳的事,竟不自觉生出一股傲意,接着想起因此事装模作样在掖庭狱度过一晚,更觉好笑:“做官久了难免有官架子,拿着火器便容易生出暴戾之气。殿下教训得极是。”

高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欠身道:“恕我无礼。”

我暗暗松一口气,续道:“我记得‘彗孛大角’是在六月初七的那晚,在那之前,圣上已经收到了胭脂山出天子气的奏疏、告发昌平郡王侵吞军田和通敌的飞章,才会动念杀昌平郡王。奏疏从武威、金昌二城送到御书房,历经三千多里,最快也要七八日。倘若圣上是六月初七当日才收到这三份奏折,裘郎中和文校尉等人最迟也要在五月三十日就要将奏疏拟定。可见天子气出现的日子应该在五月三十日之前。而刘灵助的上书所言,胭脂山出现天子气的时日是在五月二十九至六月初二这四日,似乎有些对不上。”

高旸笑道:“五月二十九本就在五月三十之前,况且五月三十日以后的天子气,焉知太史局的人没有奏报?”

我笑道:“殿下莫忘了,我刚才的推算是奏疏来得最迟,于途中走得最快的情形。实际的情形多半还要早几日或慢几日。也就是说,天子气在五月二十九以前就出现了。”

高旸道:“那又如何?如此也不能说明刘灵助所言是假。”我笑而不语,只是摇头。高旸一怔,继而醒悟,自己也笑了起来,“你并没有说过刘灵助所言是假,倒是我露怯了。”

刘灵助所言是假,这我早已猜到。我笑道:“我斗胆一猜,事情是这样的:那一日殿下望见胭脂山顶的天子气,便私自带兵劫掠西夏牧民,可惜昌平王爷竟不追究。于是又擅自离开军营,前往兰州城虐杀俘虏,兰州刺史李元忠仍不理会。殿下这才将李元忠最心爱的的小妾虏入军营,借此激怒李元忠。如此数罪并罚,才争得一个槛车征诣京师。”

高旸合目倾听,不置可否,蒲扇却停了下来。我微微一笑,又道:“从西北由槛车押回京,自然走不快,三千多里,怎么也要十几日。我记得殿下是六月初五到达京城的,如此必是在五月二十五之前就启程了,也就是说,天子气在五月二十五之前就出现了。是不是?”

高旸道:“不错。”

“殿下离开西北之前,还不忘嘱咐裘郎中,让他立刻拟奏章弹劾昌平郡王。多半平西校尉文泰来告发昌平郡王通敌的弹章也是这么来的,否则他二人为何同时弹劾昌平郡王?未免太巧。那么刘灵助的那封上书,必也是殿下临走前安排人写好的,将天子气的日子改到五月二十九,再拖延至六月初五左右寄出,如此我迟至今日才看到。”说着定定地看着他,“二十九日,殿下已不在西北。如此这道天子气,连带着先前几日的那道,都不是应在殿下身上,而是应在昌平郡王的身上。殿下的如意算盘便是如此吧?”

高旸眼皮一跳,双目微睁,拿蒲扇拍着手心:“早听说你断案如神,想不到这一番本事竟用在了我身上。”

“如此说来,我没有说错了?”

“有如亲见。”

我缓缓道:“殿下临走之前令裘郎中和文校尉上书弹劾,加之早已出现的天子气,都是为了坐实昌平郡王的大逆之罪,令圣上以为天子气应在昌平郡王,必除之而后快。只要我将刘灵助上书之事禀明圣上,便有可能洗脱了殿下的嫌疑,如此昌平郡王必死无疑,殿下却可以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