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十一章 忧心悄悄(第3/5页)

封若水倚门端立,怔怔地看着丫头们在庭院中擦拭芭蕉叶。层层叠叠的灰白色明纱罗裙在晨光中宛若照不透的阴郁深沉的雨云,上臂所绣的水墨梅花逆风凌乱,如欲脱蒂飞去。发髻上只簪着一枚银色花钿,一溜银珠垂下,在风中丁零零细响,更添寥落之情。

她听见我的脚步声,忙转身行礼。我还了礼:“这么一大早的,妹妹怎么来了?”

封若水笑道:“妹妹已经送华阳公主去大书房了,论时辰,已经不早了。”

我笑道:“是我贪睡了。妹妹进来坐吧。”又唤芳馨上茶。

封若水忙道:“不必了。姐姐国事繁忙,我不敢耽搁。”说罢已端端正正拜了下去,“昨夜定乾宫往鹿鸣轩传了两道旨,第一道免了下官的女史,第二道却又官复原职了。我今早在定乾宫打听过了,原来是姐姐求情的缘故,而姐姐本无过错,却也因此被罚面壁。这都是妹妹的错,多谢姐姐搭救之恩。”

我忙要扶起,封若水却纹丝不动,只得由她说完。我叹道:“为官艰难,彼此照应罢了,不必言谢。”

封若水起身,已忍不住泪光盈盈:“彼此照应?”

我笑道:“正是。宫中步履维艰,正该彼此照应才是。”

“步履维艰……”封若水似乎深有感触,“姐姐所言甚是。只是公主殿下对我有敌意,若殿下铁了心要躲着我,实是无能为力。”

她竟然没有再问我华阳为何对她有敌意,想来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是已经知道华阳的心思了。我微笑道:“华阳公主殿下应该不会再出走了。”

封若水问道:“为何?”

我笑道:“殿下和我打了赌,她输了。”

封若水愕然道:“什么赌?”

只听芳馨在一边道:“姑娘,早膳都齐备了。”

我笑道:“想来妹妹还没用膳,不若留下来一起用早膳,我慢慢说与妹妹听。”

封若水虽然好奇,但在一瞬的迟疑后,脸上的惊愕烟消云散,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姐姐赐膳,愧不敢当。妹妹先行告退。”说罢退了一步。

这姿态无疑有些疏离。我也无心留她,只道了声慢走,亲自送她出了漱玉斋。回到玫瑰花圃边,芳馨道:“若是旁人听见姑娘和公主殿下打了个赌,而且还赢了,早就迫不及待的要问清楚了。而封大人身为公主殿下的侍读,竟如此不在意,也真是沉得住气。”

我笑道:“封大人奉圣命监视和照料华阳公主,而公主却对她有敌意。父女俩一个不满意,都拿封大人出气,昨夜险些就罢了封大人的官。若再将我牵扯进去……我想,她大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糊涂些罢了。”

芳馨道:“也是,既然道了谢,不该知道的就不必知道。”

我驻足,仰望玉茗堂上蓝盈盈的天色:“倘若我是她,就会问清楚这是个什么赌约。从没有什么是‘不该知道的’,只有‘不敢知道的’而已。‘难得糊涂’,首先要明白过,若从未明白过,不过是‘一直糊涂’罢了。”

数日后,两宫带着妃嫔和皇子、皇女去了景园,偌大的皇宫,只剩下我和几十位女御。一连几日都在下雨,天气也变得凉爽宜人,且皇帝不在宫里,又连日无事,整个人都慵懒下来。

这一日雨后,芳馨陪我在益园的小池边一面看天鹅,一面喂鱼。芳馨笑道:“姑娘担心了好几日,昨天两宫去了景园,姑娘睡得倒好。”

清凉的晚风拂起衣带,紫藤花撩起清凉的水珠,溅落在我脸上。我笑道:“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自然就想得少些。”

芳馨笑道:“果然陛下不在前面坐着,姑娘便松快了许多。”

我笑道:“虽然如此,每日的摘要还是要和群臣的奏疏一起快马送去景园。陛下虽不在,功夫是不能荒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