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八章 入阵太深(第4/5页)

芳馨笑道:“难道郑庄公不是小人么?”

我用指尖拨着酒杯,清甜的酒水旋成一道浅浅的漩涡:“纵然可看作纵弟行恶,又何尝不能看作一再给他改过的机会?自己要裂土篡位,倒要赖兄长待他太好么?功名都是自己挣下的,过错都是旁人纵容的——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芳馨稍稍放心,掩口一笑:“姑娘打伤慧贵嫔的事,经李万通春秋说法,确是大快人心。就怕民间议论太多,陛下听见了会不高兴。”

我摇头道:“无妨。民间向来喜欢议论宫里的事,之前玉枢专宠的时候,百姓不是还把她说成了水蛇精?谁也不能阻拦老百姓怎么说。云弟说得很对,民心所向是很要紧的。”

芳馨仍担心道:“奴婢听说古时民间的谶言和歌谣多有实现的。姑娘名声太盛,万一他们胡乱说,奴婢怕会引致圣上疑忌。”

我摇头道:“民间的谶言和歌谣何其多,那些被史书记载下来的,只因为恰巧是民心所愿,且又实现了。而许多未实现的,都泯灭无踪了。”说着口角轻扬,“操纵民心是一件历时长远、见效缓慢的事情,比起这个,最直接的危害来自庙堂之上。”

芳馨点头又摇头:“奴婢……不甚明白。”

我笑道:“还记得当年封司政和封女巡父女被流放岭南,其中一条罪名是什么?”

芳馨笑道:“这……奴婢如何能知道?”

我笑道:“是操控朝廷风议。咸平十三年,御驾亲征,皇后监国,言官上书,不是‘后宫不得干政’,便是‘万乘不宜蹈险’。这便是当年的封司政操控台谏的结果。”

芳馨恍然道:“‘后宫不得干政’,怨不得陆皇后要将封司政重重治罪了!”

我冷笑道:“姑姑不妨想一想,咸平十年御驾亲征时,乃是封司政监国,咸平十三年交予皇后监国,可想他多少不甘心。操控朝廷风议……李万通的书与其说是说给百姓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朝中的大臣听的。”

芳馨道:“李万通要让朝野尽知,姑娘不是女宠,且为人刚正。”

我轻笑道:“刚正谈不上,刚烈倒可勉强一说。”

芳馨笑道:“这李万通倒真是一个好人。”复又疑惑,“奴婢有些不明白,这李万通如何能把宫中之事说得这样……真切。倒像亲见的一样?”

半年前我听李万通说高旸与智妃之事、文泰来和苏燕燕之事,我便有疑心了。待今日听他说起宫中之事,便确定无疑:“显然是有人熟知内情,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万通。也许此人还将此事卖了一个很好的价钱呢。”

芳馨愕然道:“此人是谁?”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酒甜得像蜜水一样,比樊楼的酒淡了许多,果然是后宫妃嫔所饮,和市卖的不同。”

芳馨一怔,识趣地不再追问。她自斟一杯,又道:“既然李万通之事并不是姑娘所烦恼的,那姑娘究竟为什么事显得如此忧心忡忡?”

我叹道:“是信王世子……”

芳馨颇为意外:“信王世子?奴婢还以为是弘阳郡王的事情呢。似有很久没有听到世子的消息了。”

我笑道:“弘阳郡王在东南平了海盗,陛下又命他去西北巡视盐政。现下正春风得意,有什么可担心的?”说着心下一沉,“倒是信王世子,本在西北度田,现在回京了。”

芳馨道:“是回京述职么?”

我已经抑制不住自己厌恶的口气:“是获罪,用槛车押回京的。”

芳馨大惊:“所犯何罪?”

“纠集几十骑兵往关外掳掠西夏牧民,虐杀战俘、意欲强奸兰州刺史的家眷。”说着心中甚恨,一字一字道,“残暴无耻,叹为观止。”

芳馨虽然惊讶,终究高旸之事与漱玉斋无关,她想了想,依旧微笑道:“奴婢记得世子素有好杀好色之名。上一次在桂阳郡做太守,也有屠城之举,更不用说和智妃的事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还损害了世子王妃的名声。只是堂堂世子,即便看中一个女子,何用强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