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二十二章 夫妇之道(第3/6页)

于是我将与华阳公主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嘱咐道:“若颖妃问起此事,姑姑一定要一字不改地如实回答。”

芳馨神色一凛,恭恭敬敬道:“姑娘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芳馨一走十来日,音信全无。秋兰和银杏过了上元节便被放了出去,临行前尚不忘向我道谢辞行。再没有谁来看过我,连李瑞也没有来过了。在梨园擦了几日琴,又去捣练厂分拣衣衫。虽然起早贪黑,却也不甚劳累。

每日就寝前,我都会在纸上写一个字,以示又过了一天。这天晚上回到狱中,提笔写罢,才发觉已凑成了一首五言绝句:

江边踏青罢,回首见旌旗。风起春城暮,高楼鼓角悲。[80]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入狱二十日。我提起诗篇,轻轻吹干,从发间摸索出一枚银针,钉在窗下。发间微有黏腻与痛楚,银针取下时,碎发依旧服帖。指尖满是油光,于是伸到小木盆里捻了捻指尖,冰凉一片。正思热水时,一个小内监开了牢门,送了滚水热茶和炭火进来。

我道了谢,将滚水兑进冷水,正要浣手,却不闻落锁之声,不由转身查看。但见那小内监正无声无息地掩上牢门,正待开声相询,却见他抬起头来笑吟吟地望着我。灰蓝色的布衣在火光下有莹莹的孔雀绿光泽,无端泛出一股华贵之气。雪肤英貌,顾盼神飞,不是启春是谁?旬日的寂静与劳作,唯有诗书为伴。乍见故人,顿时欢喜踊跃。

我疾步迎了上去,深深拜倒。启春俯身相扶,执手细看:“好妹妹,你受苦了。你犯了什么过错?为何入了掖庭狱?”

我叹息道:“我顶撞了皇后……”

启春双眉微蹙,疑云顿生:“几时的事情?”

我垂首道:“正月初二。”

启春大惊:“这么说……究竟因何顶撞皇后?”

我摇头道:“此间曲折,恕玉机不能明言。”

启春注视片刻,道:“不能说便不说吧。瞧你的模样,‘君子无忧无惧’。”

我微微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忧思太过实是无益。劳作虽然辛苦,好在没有动刑,已是万幸。”

启春道:“你是女官,怎能随意动刑?”

我引她坐在窗下,道:“我已被免官。”说罢欲洗杯盏敬茶,却听她道:“不必,我来瞧瞧你,见你无恙,便放心了。”又指着两桶滚水道,“我特意命他们把水烧滚,这样我和你说完了话,水也不至于太凉。”

宫中宣称我在漱玉斋养病,不知她从何处得来消息,扮成小内监潜入掖庭狱来看我。我感念她的情义与细致,不由含泪道:“劳动姐姐到这腌臜的地方来看我,实是玉机不好。姐姐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启春道:“还说呢。进宫举哀守灵,却不见你。问颖妃,说你病了。问我的昱妃表妹,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好容易寻着芳馨姑姑,她也不说实话。后来还是听世子说,熙平长公主打听你入了掖庭狱,正在府里着急,又叹你没福气。我一听你在掖庭狱,也急了,立刻差人寻李大人说情,就扮作他的贴身小内监混了进来。你放心,府里谁也不知道。”

原来是高旸。我问道:“王府不见了你,就不急么?”

启春道:“我只说我回家看望父亲了,谁也不疑。况且,我常常独自出府,他们都惯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又感激又担忧:“我是个罪人,姐姐这样来看我,若被人知道了,恐怕不好。”

启春道:“看望闺中知己,是极寻常的事情。被人知道又怎样?还能杀了我不成?”说着看了看窗下的诗和小屋里的器具什物,抿嘴笑道,“况且,这儿哪里腌臜了?分明是躲清静的地方。”又沉声道,“你不知道,外面已经翻了天了。”

我将杯盏在滚水中荡过,缓缓往杯中注茶:“皇后崩逝,自然是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