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七章 君子居之(第3/7页)

我顿时破涕为笑:“姑姑,你总是我的一言之师。”

咸平十五年正月初六一早,我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五年的皇城。我在修德门下轿,穿过深而窄的门道,忍不住回望。我心目中高贵庄严、肃穆森冷的皇城,只留给我满眼望不尽的宫墙,一如我刚入宫时的那样。走远了,高耸的内宫西北角楼依稀在望,我偶然掀起车帘,但见角楼最高处的窗中,一抹明黄色如朝阳般张扬华丽,光芒万丈。

午后,母亲带领我们姐弟三个,将父亲的棺木送去了城外的铁槛寺安放。只待汴城府衙查出了父亲遇盗的“真相”,我们一家便扶灵回乡。在铁槛寺盘桓半晌,天渐渐暗了,于是赶忙坐车回城。刚刚在山门上车,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入寺中。我忙对母亲道:“母亲且先回城,女儿坐后面一辆车随后就来。”

母亲道:“天就快黑了,这会儿你要去做什么?”

绿萼已然跳下了车预备扶我。我起身道:“女儿遇见了一个故人,有几句要紧的话要问他。待问过了便回去。”

母亲道:“让你弟弟陪着你去。”

我笑道:“母亲无须担忧,我去去就回。”

母亲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你,你快去快回。”我不欲与她争辩,下了车便领着绿萼依旧回铁槛寺去了。

铁槛寺的后山是一带梨树,父亲的棺椁就停放在梨树林中的一间小屋中,甚是幽静。沿着石子漫铺的小路走进林中,但见小屋的门开着,一个青衣男子正在往父亲的灵前上香,复又拜了三拜,这才走了出来。待见我站在梨树下等他,不觉失声唤道:“朱大人……”

我上前敛衽行礼:“施大人万福。玉机如今已是白衣,大人不可再用旧日称谓。”

施哲讷讷道:“朱……姑娘有礼。”

我感激道:“承蒙大人一直照看亡父,玉机感激不尽。只是大人要来,怎的也不告诉玉机一声?”

施哲道:“令尊铮铮铁骨,不为恶人淫威所动,在下钦佩之至。闻得令尊今日出殡,特来拜祭。只因在下亲眼目睹令尊的酷烈死状,所以不忍与尊亲一家相见。无礼之处,望乞见谅。”

我微笑道:“施大人对我一家有大恩,玉机却还没有谢过。如此避而不见,岂不是让玉机心中不安?”

施哲欠身道:“如此,是在下思虑不周了。”

我复又深深一拜,郑重道:“玉机谢过施大人对亡父的救助之恩。若不是施大人为父亲治疗了伤口,穿上了衣裳,我们姐弟哪里还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施大人恩深义重,玉机铭感在心,无一日不思报答。日后施大人但有用得着玉机的地方,玉机愿倾力相助。”

施哲忙扶我起身:“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朱姑娘不必言谢。”

我就势起身,微微一笑道:“搭救我父亲,可还说是恻隐之心。那么大人将我父亲的玉戒指放在大将军府正门的石狮子口中,令朱云拿到了此一项铁证,可说是恩重如山了。”

梨树枝的阴翳映入施哲清澈坦然的眸光,如鸿影掠过了秋水:“朱姑娘何出此言?在下怎敢如此行事,搅扰官差查案?”说着侧转了头看向别处。

施哲一向心胸坦荡,这时却不敢直视于我。我笑道:“一来,我父亲的玉戒指在大将军府正门的石狮子口中压着。试想一群人在大白天强掳了人进府,怎么会堂而皇之地走正大门?二来,那戒指是由一个姓李的小儿寻到的。可是据我兄弟说,那姓李的小儿在寻到了戒指之后,另一个姓沈的少年却十分不服气。原来这少年先前在石狮口中翻找过,却并没见什么玉戒指。既然没有,这玉戒指又如何突然出现在狮口中,被李家的小儿寻了出来?可见是有人趁间故意放进去的。玉机想来想去,熟知此事内情,且对父亲好的人,也只有施大人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