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五章 爱之害之(第3/6页)

刘离离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良久叹息道:“姐姐倒像是在说妃嫔,不像说女官。”

我一哂:“妃嫔依附帝王,女官依附贵主,本来便没有分别。是了,我听说陛下在宫宴上斥责颖嫔娘娘了,娘娘现下还好么?”

刘离离道:“也说不上是斥责,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姐姐知道,颖嫔娘娘治理后宫,连一颗盐粒子都没有多放少放。这一次不过是菌汤中少了一味菇,陛下不知怎的,便不自在起来。我听人说,颖嫔娘娘一大早便去定乾宫请求,准她做一个洒扫寝殿的女御。陛下只是笑笑,并没有准。”

我大惊:“当真么?!”

刘离离道:“宫里都传遍了。大家都说颖嫔娘娘被说了两句,便疯魔了,好好的嫔位不要,偏偏要去做女御。幸而陛下英明,若颖嫔娘娘真做了女御,那这偌大的后宫又交给谁?但颖嫔娘娘倒像并不高兴。听说今早回事的人尽管小心翼翼,还是被揪出不少错来,有一位姑姑还被扣了月例呢。大年下的,扣月例等于杀人父母。”

我掩口失笑,随即释然:“各有各的疯魔,倒也不必在意了。”

正月初三午膳后,宫里来人接我回宫。因皇帝还没有下诏准我辞官,所以我仍旧得回去。母亲带着玉枢和朱云将我送至府外。此时日已西斜,将将落在层层叠叠的屋宇华脊之上,整个汴城像金沙池一般平静闪亮,新年的欢声笑语如同悠游的水族。一地赤红,和风吹来硝烟的味道,带着志得意满的呛鼻气味。火药染红了大地,可以是洋洋喜气的爆竹碎屑,也可以是追索忠魂的苍苍碧血。

母亲道:“你这一回宫,也不知几时能出来?”

我携了母亲的手道:“父亲头七出殡,我必定回家。母亲放心。”母亲只是低头拭泪。玉枢扶了母亲,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倒是朱云赶了上来作揖道:“二姐放心回宫吧,家中有我。”

我鼻子一酸,颔首道:“好云弟。好生在家照料母亲,襄助长姐。千万别忘了我的话。”

朱云道:“我知道。”

我又向玉枢道:“姐姐,我回宫了。”玉枢嗯了一声,别无他言。我向母亲深深行了一礼,转身上车。

行到拐角处,忽听车外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轻轻唤道:“大人——”我忙命停了车,绿萼揭开窗帘,但见银纱外一团模糊的青色身影叉手站着。绿萼道:“谁在外面?”

那人被两个内监拦着,只得远远地跪下磕头:“老奴甄王氏,叩见大人。”

我卷起银纱,但见车下跪着一位老妇人,一身青灰色的旧棉衣,已经浆洗得发白了。我命她抬起头,好一会儿才恍然道:“你是当年赶车送我入宫的王大娘!大娘快快起身。”

王大娘道:“大人竟还认得老奴。”

我慨然道:“怎能不记得?当年只有大娘单车匹马送我入宫,已有五年了。”

王大娘道:“大人从前入宫,只有老奴和一匹老马六条腿相送,如今这前后开道护送的,不知多少条腿。老奴的脚也走不动了,只望大人不要忘了故人才好。”

我歉然道:“是玉机不好,玉机连年回府,忙忙乱乱的,没有去看望大娘。大娘别恼。”我见她新年亦穿着旧衣,以为她恃恩来借银子,便示意绿萼拿出一锭来备着。

王大娘道:“大人,请容奴婢走近来说话。”

我示意两个内监退开,王大娘走到窗前,从袖中掏出来一只赤玉镯子,双手捧住,高举过顶。我见这镯子甚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大娘,这是何意?”

王大娘道:“大人,这是小菊的遗物。她临死前托奴婢将此物交还姑娘。”

绿萼哎呀一声道:“是了!从前红芯的绣屏绣得好,皇后娘娘很是喜欢,姑娘便将这只镯子赏给了她。没过几日,她便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