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三章 哀哀父母(第3/6页)

我问道:“他家果然有丧事么?”

朱云道:“有。我们到的时候,见棺木已然运到,就放在院中。”

我点一点头:“既然铺子里没伙计,这棺木是谁送来的?你说他家有丧事,可看见他母亲的遗体了么?家中有亲戚邻舍帮着料理么?”

朱云额头上渗出了细如针尖的汗珠:“这……我着急去寻父亲,只见了灵堂,并没有见到他母亲的遗体。家中……也只有他一个。”说着小心地看我一眼,“是我疏忽。事后我想起此人甚是可疑,但当时我着急找寻父亲,便没多留心。”

我叹道:“这不怨你。”

朱云这才松一口气,接着道:“我在李湛之家寻不到父亲,便回城来回禀了长公主,长公主立刻命人去府衙报官。那会儿天已经全黑了,就快关城门,府衙当值右军巡使赵大人恰好是曹驸马以前的同僚。当即点起一班衙差,随我们去城外仔细搜寻。先去了李记铺子,敲门不应,我们便踢开门闯了进去,黑灯瞎火的也没人出来。各处去搜,掌柜不在,想来是做完最后一单生意,便回老家去了。去他后院查看,土砖地上全是木屑,一个脚印都寻不到。又去了李湛之家,李湛之正对着棺材哭天抢地,哭他老母亲,又哭对不住我父亲。”他顿了一顿,又道,“当时棺材板子都合上了,我只当他母亲在里面躺着。李湛之又将傍晚对我们讲过的话对赵大人讲了一遍,说自己也要跟着去寻父亲。赵大人见他哭哭啼啼的缠杂不清,眼神又不好,便没准他去,只派了两个人盯着他。我们一村村一甸甸地问过去,直问了一宿,方圆十里的人家都被闹得不得安生,也没有寻到父亲。天亮后只得回城,换一拨衙差继续找,到了晌午,才在汴河南岸的一座石屋中寻到了父亲。”

我忍不住冷笑。朱云怯怯道:“二姐笑什么?”

“那李湛之分明有鬼。父亲走失的时候是清晨,他有整整一日的工夫来通知长公主府,他不来。你第一次去他家中问他原委,他若有心,就当和你们一起寻找父亲,他也没有。待右军巡使找到他,他却要跟着众人找父亲,赵大人哪里会准他去呢?”

朱云双颊通红,咳了一声道:“我就是蠢笨,一时想不到李湛之竟有这么多鬼——好在赵大人精明,派了两个人看住了他,天一亮便将他带回了府衙细问。”

我关切道:“可问出什么来了么?”

朱云叹道:“自父亲咽气,我便一直带人在城外,府衙那边还一直不得消息。”

我奇道:“整整一天一夜,难道长公主殿下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朱云更奇:“听闻长公主和二姐谈了一夜,难道殿下什么都没有说么?我还待问二姐呢。”

我想了想,顿觉可笑。李湛之是李演的兄弟,他无端进了府衙,只要李演一句话,无须惊动汴城府尹,左右军巡使就得放他出来。到时只说问过李湛之,他确是不知情,便可将熙平长公主打发了。想来熙平也甚是清楚,故此她虽然报官,却对官府如何处置提也不提。我困倦不已,只问:“你找到父亲的时候,父亲是什么样子?”

朱云道:“说来也奇怪。那汴河旁的石屋,我们寻人的时候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皆是空的。到了昨日晌午,又经过了那石屋,只觉石屋中散出来一股热气。走进去一瞧,地上放着一个火盆,父亲躺在枯草堆上,头脸上都是伤,却已经上了药。衣着齐整,没有一丝血迹。手上的戒指、腰里的玉佩、身上的钱袋,还有府里的腰牌都不见了。我们也不敢挪动他,于是到临近的村子里去借一副门板抬他。回府后,我怕惊着母亲,一时不敢回家,长公主做主将父亲的衣衫鞋袜都除下,这才发现父亲原来伤得如此严重。曹驸马说,父亲生前被严刑拷打过。他胸腹腰背的鞭伤,是用熟牛筋穿了铜钱做成的鞭子,又放在油里浸过打在身上,一打下去便卷起一片皮肉,从前刑部用过,现在已经不准再用了。致命的一击则是有人对着他的左胸狠狠打了一锤,只因父亲意志力惊人,才能支撑到回府。”他眼睛一红,“父亲回来后不久就咽气了,临终前什么也没有交代过。我不敢告诉母亲实情,便只说父亲出城去不久,就被强盗抢劫,身上的财物统统丢失了。好在母亲也没有多问,只是太过伤心,晕过去好几次。”说罢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