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回家(第4/6页)

奥尔加瞪住我,我轻轻问她:“今晚如果你留下来,可以睡在我的床上,要不要?”

她很严肃的摇摇头:“你不是说只有七年吗?我们得当心,不要数错了一天才好。”

“那我送你回家,先把眼泪擦干呀!来,给我检查一下。”

我们默默的凝视了好一会儿,这才跑到门口去各自穿上鞋子,拉着手,往甘蒂家的方向走去。

那个孤零零的晚上,为着一个金发的小女孩,我仰望天空,把那些星月和云,都弄湿了。

是的,我们要当心,不要弄错了日子。

神说——还有两天了。

银行的那扇门——经理室的,在我又进去的时候被我顺手带上了。坐在米盖的对面,缴在桌上的是两张平平的美金本票,而不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现金。

“你怎么变的?”米盖笑了起来。

也不讲,轻轻叹了口气。

“请你把这两张支票再换成西币。”我说。

“什么?”

“想了一下,觉得,留下来也好,台湾那边不带去了。”“换来换去已经损失了好多,现在再换回来,凭空亏了一笔,为什么?”

“三年前,我们不是有个约定吗?你忘了亲爱的朋友。”我轻轻说。

“约定,也不过是两个人一生中的七天。”米盖苦笑了一下。

“而且在十年之后。”我笑着笑着,取了他烟盒里一支烟,说:“一九九三年,夏天,瑞士。”

米盖把头一仰,笑着伤感:“你看我头发都白了。”“那时候,如果不死,我也老了。”我说。

“没关系,ECHO,没关系,我们不是看这些的,我——”

我把左手向他一伸,那几颗小钻镶成的一圈戒指,就戴在手上,我说:“戴到一九九三年,夏天过后,还给你,就永别了。”

“在这之前,你还回来吗?”

我叹了口气,说:“先弄清这些支票,再拿个存摺吧!去弄。”

外面的朋友,银行的,很快替我弄清了一切,签了字,门又被他们识相的带上了。

“我走了。”我站起来,米盖走到我身边,我不等他有什么举动,把那扇门打开了。

“我要跟他们告别,别送了。”我向他笑一笑,深深的再看了这人一眼,重重的握了一下手,还是忍不住轻轻拥抱了一下。

银行的朋友,一个一个上来,有的握手,有的紧紧的抱住我,我始终笑着笑着。

“快回来喔,我们当心管好你的钱。”

我点点头,不敢再逗留,甩一下头发,没有回头的大步走出去。背后还有人在喊,是那胖子安东尼奥的声音——“ECHO,快去快回——”

第二天清晨,起了个早,开着车子,一家花店又一家花店的去找,找不到想要的大盆景,那种吊起来快要拖到地的凤尾蕨。

最后,在港口区大菜场的花摊上,找到了一根长长头发披着,好大一盆吊形植物。西班牙文俗称“钱”的盆景。也算浪漫了,可是比不上蕨类的美。

我将这盆植物当心的放在车厢里怕它受闷,快快开回家去。

当,那棵巨大的盆景被吊在客厅时,一种说不出的生命力和清新的美,改变了整个空房子的枯寂。

我将沙发的每一个靠垫都拍拍松,把柜子里所有的床单、毛巾、毛氈、桌布拿出来重新摺过,每一块都摺成豆腐干一样整齐,这还不算,将那一排一排衣架的钩子方向全都弄成一样的。

摸摸那个地,没有一丝灰尘。看看那些空了的书架,它们也在发着木质的微光。

那几扇窗,在阳光下亮成透明的。

我开始铺自己睡的双人床、干净的床单、毛毯、枕头、再给上了一个雪白钩花的床罩。那个大卧室,又给放了一些小盆景。

最后一个晚上在家中,我没有去睡床,躺在沙发上,把这半辈子的人生,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放给自己看——只看一遍,而天已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