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天使(第2/3页)

我想破脑袋,尽力设身处地想象这些捕猫人(非指被动受理的环保局公务人员)的心境——是这样的吗?——那只出现在巷口好几天的破烂瘦猫看起来真是既可怜又可憎,想必浑身布满着鼠疫菌、汉他病毒、SARS病毒、艾滋病毒(? )……两天没见刚以为他已经饿死病死或被车撞死,他竟然黄昏又出现在人家墙头上凉快优哉着,真教人好生羡慕,哦不,好生讨厌。我且当然试过用浇花水管喷他,用石子瓶盖K他,绝不许他侵入我的势力范围,因为我相信阳台那株茉莉之所以提早开花又开得如此肥白一定是他在花盆里偷偷遗粪所致;我还恨他及他的一二同伴某夜或吵架或颂歌把我给吵醒,我老婆都久不与我同床了,他性生活倒比我活跃真教人嫉妒……真是凭什么他们这些混吃混喝不用上班缴税对这社会毫无贡献的垃圾!既然一再陈情检举都被告诉得自理(“我是有功于‘党国’的,你不知道,我领过多少奖金,我检举过多少被枪毙的匪谍!”施明正《喝尿者》),只得自己展开清理、诱捕垃圾行动……

通常一个有经验的猫天使想接近一只受饥受损受屈辱、对人毫无好感的城市流浪猫,定时定点、风雨无阻地喂食大概是最基本的工作,如此短则数周、长则经年方有可能触碰到猫。于是刚刚我们所说的这些散落城市各角落的数百名勤奋的捕猫人(想来真令人头皮发麻!),得与猫天使做一模一样的工作,还得一反过往地忍住斥咄他,和颜悦色地不致教猫见了你就跑没踪影。

在这耐心的日日喂食中,你将目睹一只小仔猫长成矫健的青少年,目睹病残、没颜色的猫恢复体魄毛色丰美,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注视你,甚至对你开口说话,然后你、喝尿者,要选那样一日,他满怀信任地走进你放了食物的笼子,门自动关上(我无法,也不敢想象那些可怕的机关),他或困兽一般垂死挣扎,或惊恐得绷断神经当场成痴哑,或蜷缩笼角深深懊悔怎么便忘了幼时妈妈再再教诲的永远不可接近人族的禁令……都没差别了。

黄豆豆幼时与众小物

某冬日太阳地的猫族狗族

能不能,我们用一种前头我说过的一代人的善待,积极若猫天使、消极当没看见,来为一代流浪猫送个善终?流浪猫平均寿命通常只二到三年,若加上结扎工作的介入,有生之年,我们将很快地看得到成果,或很吊诡地应该说,我们将一定不会再轻易看到随处可见卑弱、病残、受饥受苦的猫族(其实我一直不认为那只是他们的受屈辱,也根本是在同一个时空生存的我们人族的耻辱)。

当然立即便已听到一种不以为然的回音,诸如失业、交不起健保营养午餐的人都活不了,还有暇有钱去管猫!

这其实真问错了人,我认识知道的猫天使们社经位置能力不一,他们有没有同时在做对弱势人族的捐输援助,我不完全清楚,但是我倒是非常确定会如此振振有词质问的人还真都惜情惜金如泰山,认为他人或自己的同情是不可以乱用乱浪费的,必须用于人类伟大的终极目标如一场圣战、建国,或礼敬侍奉某超级名法师……长时间下来他们因此变得极坚硬极刚强,大大违背他们初衷地对凡事皆天地不仁。

我们的猫天使,并不把同情心看作高高供在祭台上的神圣法器,他将之当作寻常的家用利器菜刀剪子,得常常用,常常淬之砺之,才不会真到大用时才发现已生锈不堪使用。

一个见到受苦的生命会心热眼热不忍的人,不会对另一种同样受苦的大型哺乳生命无所感的;至于惜情如金的后者,老实说,我反倒没什么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