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白茹的心

在一个只有四幢茅屋的林深小屯里,隐蔽着少剑波和他的小分队。这四幢屋各不相连,散布在一座小山包下。两条十字形的小山溪把它们分割在四处,小队部驻在汇流点旁左边的一幢。

在西山脚下,离着这四所茅屋五百米处,还有两所久没人住的小茅房。

李鸿义坐在草铺上缝补着他的手榴弹袋。高波也坐在草铺上聚精会神地读着战士识字课本,他读得很费劲。几天的战斗似乎有些字给忘掉了,因为他读了这样两句,引起小李和他一阵争吵。

“爱祖国,爱人民,爱护公共财产,”他翻过一页,“穷人再也不能忍‘爱’地主……”

“忍受!”小李停下他的针线活,一边笑,一边纠正高波读错了。

“去你的吧!”高波不服地一噘嘴,“你没看着书,你怎么知道!”

“哪有‘忍爱’这句话呀?不看书也知道你读错了。”

“书上写的是‘爱’么!不信你看看。”高波把识字课本朝李鸿义一晃。

“我不用看,它也是忍受。”小李仍低下头缝着他的手榴弹袋。

高波把嘴一噘,“哼!怪不得白茹批评你光会照套念,不会写,不看书上怎么写的。单照现成的话瞎念叨,还学识字干啥!”

李鸿义把手榴弹袋一甩,“真主观,犟眼子!”说着伸手来抓高波的书,“你好好看看,它俩一样吗?”

高波把书向身后一藏,“我早就看清楚了!”

李鸿义从高波身后把书拿过来,用手点打着,“你看它俩到底一样不一样?”

高波也不示弱,抓过来也点打了两下,“你看它俩一样不一样?”

李鸿义在争吵中马马虎虎地掠了一眼,只看了两个字模糊的大架,也没分清它俩的细划区别,突然被高波质问得愣住了。

高波显着胜利的神气,“怎么样?一样吧?”说着他把手向空中一比划,写了一个没留下笔迹的大“收”字,“收!不是这样吗?自己没弄明白,还瞎犟!”

李鸿义一屁股坐在草铺上,手一按,“不管书上写的怎么样,反正是忍受!也可能书上印错了!”

“哟!自己不认俩半字,还敢批评书!嘿!”

“哎!对啦!不信咱去问一问小白鸽。”李鸿义不服气地站起来。

“问就问!”

两个人一齐走进东间白茹的屋子。

白茹正坐在炕上,两肘支在小炕桌上,两只细嫩的小手,捧着她那绯红的脸腮,在那里呆想着什么。

高波、李鸿义一进门,觉得很奇怪,在人们的心目中,这个欢乐的小白鸽只有两种情况下才安静。一是她欢乐地劳动一天,做完她的工作,唱完她的歌,夜间睡觉的时候;一是当别人谈论着政治、军事、时事问题的时候。这样的时候,她可以坐在一旁一动也不动,瞪着她美丽的大眼睛,看着别人的嘴唇,好像要把别人肚子里的知识一点不剩地吸收过来。她安静地听着别人发言辩论。

高波走到炕沿边,把识字课本向白茹眼前一推。“小白鸽,我说这是‘爱’,小李硬说这个是‘受’,到底是个什么?”

“什么爱呀?受呀?冒失鬼!”白茹不知有什么心事,很不耐烦,“吓我一跳。”

“这个字呀!是个‘爱’字还是个‘受’字?你没听我们俩在外屋吵吗?”高波点打着识字课本。

白茹一把拿过识字课本,“谁愿听你们整天像些麻雀一样,喳喳喳……吵起来没个完。”向高波瞪了一眼,不耐烦地道声:“哪两个字?”

高波用手指着“爱”和“受”字:“这两个呗!”

“这两个怎的?”

“一样不一样?说了半天你还没听懂?”

“不一样!”白茹把书向高波身前一推。

高波急起来,“你好好看看,哪点不一样?你也是个主观主义,没看清就乱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