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第3/4页)

小说主人公——“作家”从咖啡馆来到文化活动中心,当一位文学评论家尖声尖气地就“作家”近作与各种不同的当代及前辈作家的作品进行比较,找出相似性、寻找相互间的影响、确定产生灵感的渊源、展示内在的肌理、进行各种横向与纵向的比较、强调让人意想不到的联系并深入故事的最深层时,“作家”则在凝视他的观众,从这儿窃取一副苦涩的表情,又从那儿窃取一副猥亵的表情。他把一个大约十六岁的忧郁男孩命名为尤瓦尔·大汗,将一个貌似有文化的妇女命名为米丽亚姆·奈霍莱特,在她与男孩之间建立了一种脆弱的联系。“作家”任思绪信马由缰:也许采用第一人称,以某位邻居,比如说耶鲁哈姆·施德玛提的视角来讲述这个故事颇有味道,耶鲁哈姆·施德玛提便是那个邀请他前来做讲座的矮胖的文化管理员;也许能够从文学评论家(他现在正在阐述在创作中转换视角的悖论)那里拿来一两个特征放到经验丰富的文化管理员身上。大厅后排的一个六十多岁、消瘦干瘪的男人因为窃笑,便被他想象为丢了工作,与半身不遂的年迈母亲挤在一张床垫上。而轮到自己发言时,“作家”时而显得兴致极好,用自己也难辨真伪的话语,用不止用过一次的答案回答观众问题;时而摆出孤独、忧伤、又具有文化敏感性的一副表情,堆积着一个又一个谎言……

小说的主要故事之一是“作家”与在读者见面会上认识的女朗诵者罗海尔·莱兹尼克的短暂交往。罗海尔·莱兹尼克是一位三十五岁的单身女子,羞怯而腼腆。在中年“作家”眼中,罗海尔近乎漂亮,但并不吸引人。作家则酷似猎艳老手,主动提出送罗海尔回家,伺机接近她,引诱她。罗海尔恐慌、尴尬到了极点,像“一只走投无路的松鼠”。但在惶恐中又隐含着期待。“作家”先是克制自己离开了罗海尔的公寓,在街上游荡,而后又返回到她的住处。“作家”与罗海尔之间的一夜情亦真亦幻,基本上是源自“作家”的想象。但却是奥兹所有小说中最细致绵长的性场景描写。“作家”与罗海尔在身体接触过程中的细微感受:尴尬、恐惧、欲望、骄傲、满足、失败……从无爱到无欲,也许是对人类生存境况的一种隐喻,喻示着人在最基本交往过程中的不安全感。现实与想象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

与奥兹的其他作品相比,《咏叹生死》更具有心理现实主义小说的特征,也有人将其称作后现代主义小说。它虽然不如《爱与黑暗的故事》那么厚重,但是批评家们一致认为,《咏叹生死》不愧出自大家之手,让人身不由己地沉浸在阅读过程之中。有时让人津津乐道,有时又不免由书中人物的遭际反观自身,对生与死这类带有永恒色彩的问题生发感悟。

小说的希伯来文标题取自希伯来语诗人茨法尼亚·贝特—哈拉哈米的同名作品。而诗人在《咏叹生死》中写下的“没有新郎就没有新娘”的诗句在作品中数次被引用,成为跳动着的隐喻,概括出生存本身带有辩证色彩的二元组合:生死相依、阴阳相济、有无相生。实际上,贝特—哈拉哈米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他的韵文出自奥兹之手,在相当程度上歌咏的是奥兹之志。奥兹曾对笔者谈起,他借用“咏叹生死”这个题目是想展示大千世界中的生活琐事与情感,而作品中所描写的一切均与生死相关,可说是吟咏出小说的希伯来文题目中所明示的“生死之韵”(或“生死之歌”,Harozei Hahaim ve Hamav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