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4页)


  村人逊了来回,来回就什么都不是了,田芽嘲笑着她不会擀面,睡觉打呼噜,能吃。冬日里生产队一部分人担尿水去沤粪,一部分人在打麦场上剔棉花。棉花是秋后拔了秆子堆在打麦场上的,拔秆时上边还有着一些没熟的棉桃,堆了个把月了,没熟的棉桃就干了,里边仍憋出些棉花来,颜色当然不纯,却也白花花的,像是柴堆上的残雪。这些人剔着棉花,嘴里要说是非,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来回,水皮娘就撇着嘴,说:喊声恁大的,谁没个男人?!半香低声说:你就没个男人!水皮娘是个寡妇,可她听到了,装着没听到,还在说:谁没个男人?谁又不是没有过男人?他老顺就有多能行的,麻子黑,是不是?
  麻子黑说:人穷,腿跛,髁少!
  大家就轰轰地笑,说麻子黑你狗日的髁多,髁多却刷在了墙上。
  狗尿苔回到家没见着婆,而锅里温着饭,他吃罢,以为婆又到村口的路畔扫烧炕的草沫子了,出来找时,没想婆也在打麦场上剔棉花。远远地偷看婆的脸,害怕着婆又要骂他,看星拉了他说:狗尿苔,你把油瓶子打啦?哪一壶不开提哪一壶,狗尿苔说:与你屁事!扭身就走。看星说:走啥的?狗尿苔说:让我婆看见又骂呀?看星却从怀里抓了一把蓖麻籽塞给狗尿苔,说:叔给些蓖麻籽,没油了,炝几颗蓖麻籽,你婆还骂你?!狗尿苔给看星鞠了个躬,说:啊你有跑路的事就使唤我。却听到了麻子黑在辱没着老顺。
  麻子黑也是光棍,长得黑,你觉得他老穿件黑衣服都是身子把衣服染黑的。别人可能不知道,狗尿苔知道,麻子黑其实每晚都去老顺家那儿听动静,月光明明的,来回听见后窗外有响动,老顺说:是老鼠吧。来回听出不是老鼠,就说:噢,你让老鼠进来么。越发颤颤地声唤。气得麻子黑揭了院墙上的瓦片扔到塄畔下的水田里,蛙声也聒到天亮。
  婆剔出了半筐子棉花,棉花没筋丝,一扯就开了。她对麻子黑说:都是姓朱的,本家子么,你不要说老顺。
  婆是好心着劝麻子黑,麻子黑却凶巴巴地说:咋啦,朱家就没有阶级敌人啦?!
  婆当下闭了嘴。
  狗尿苔从看星的身边往过走,护院的媳妇腿伸得很长地坐在那里,她听着葫芦的媳妇逗着婆婆说话,故意干咳着要吐痰,狗尿苔从她腿上跨了过去,她说:你眼睛呢?!狗尿苔已走到麻子黑面前,说:我婆把你咋啦?!
  麻子黑只觉得好玩,身子一起,双腿岔开,从狗尿苔的头上跃了过去。麻子黑经常戏谑狗尿苔,狗尿苔没招理他,没得罪他,只是走路,他要么就挨着狗尿苔,故意弓着腿要和狗尿苔一般高,要么就突然地从狗尿苔头上跃了过去。这回他跃过了,狗尿苔仍看着他,说:我婆把你咋啦?!麻子黑又跃了一次,但狗尿苔在他跃过头顶时朝上一顶,把麻子黑的蛋顶疼了。
  麻子黑说:你算个啥呀?
  狗尿苔说:我是我婆的孙子!
  麻子黑说:你婆的孙子?哪儿来的孙子?唼?!
  婆立即像鹰一样扑过来,把狗尿苔罩在了怀里。有人就在说:麻子黑,和娃们拌啥嘴哩,忙你的去。麻子黑骂了一句:没看看你啥出身么,还咬蛋?!把剔出的棉花拢在背笼里背走了。打麦场上又继续着说话,葫芦的媳妇把一朵棉花别在了她婆婆的头上,让大家看漂亮不?婆婆拧媳妇的耳朵,说:你这鬼,作践我呀!媳妇说:戴个花真的漂亮哩!又把自己的头巾给婆婆包了头,露出了那朵棉花。婆婆这下没有动,让着媳妇去包,说:你是打扮你的碎女呀!大家笑起来,葫芦的媳妇和婆婆也都笑起来。婆婆说:不敢笑,一笑肚子就饥了。媳妇说:黑了回去咱包饺子吃!戴花说:葫芦一锥子扎不出个屁来,娶的媳妇却就会嘻嘻哈哈逗婆婆开心!护院的媳妇说:哼,吃饺子哩,一年吃得上一顿饺子?就会拿嘴哄人!戴花说:孝顺不一定给吃给喝就孝顺啦,让老人高兴,这叫喜孝。婆说:这倒是,这倒是。让狗尿苔把剔过了棉花的棉秆抱到场边去。狗尿苔说:我又不挣工分。婆说:不挣工分就不抱啦,那费了你啥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