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已经出生,巨著总会完成(第2/25页)

李建周还拿《今天》和《他们》的创刊号进行比较,找出了它们的相似性,以证明《今天》很有可能影响了《他们》——两刊都发表小说和诗歌,而且都是小说在前,诗歌在后;在诗人的排序上,韩东和北岛都排在第四位;在刊物的命名上,《今天》创刊号的卷首语《致读者》反复出现十多次的“我们”,与韩东的“他们”似乎有某种内在的呼应。此外,正如韩东所说,他之所以开始写诗,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受北岛等人的影响。而韩东的代表作《有关大雁塔》就是经北岛推荐在《中国》上发表的。因此,韩东很明确地说说:“直接激起我写作欲望的就是《今天》、北岛。应该说这些人是我文学上的父亲,也不为过。”

发表于《青春》1982年8期的《山民》,应该早期的尝试之作:

小时候,他问父亲

“山那边是什么”

父亲说“是山”

“那边的那边呢?”

“山,还是山”

他不做声了,看着远处

山第一次使他这样疲倦

他想,这辈子是走不出这里的群山了

海是有的,但十分遥远

他只能活几十年

所以没等到他走到那里

就已死在半路上

死在山中

他觉得应该带着老婆一起上路

老婆会给他生个儿子

到他死的时候

儿子就长大了

儿子也会有老婆

儿子也会有儿子

儿子的儿子也还会有儿子

他不再想了

儿子也使他很疲倦

他只是遗憾

他的祖先没有像他一样想过

不然,见到大海的该是他了

一度被认为是韩东的代表作,被收录进《朦胧诗选》、《新诗三百首》等选本中,2000年左右,还进入了高中语文教材选读篇目。(面对韩东的大量佳作,教材编选者偏偏心看中了《山民》,诗歌观念之保守,可见一斑。)这首诗的气质有些“杂”,一方面,它具有比较典型的“朦胧诗”气质,迷惘、寻找与反思;另一方面,它的口语化又使人想像起随后几年爆发出来的“第三代诗歌”中的口语潮流。这说明《山民》在韩东的创作中,仍然属于“夹生”的作品。可想而知,一个对文学有高远抱负的作家,不可能在这样的方式中过多地停留,更不可能满足于对前行者的模仿。因此,韩东在尊敬“老师”的同时,又渴望超越:“那会儿对北岛和《今天》的那种情绪,就像现在年轻人对我们的情绪,是一样的——一方面,崇拜得不得了,觉得好得不得了。一方面又竭力在寻找新的出路,为此宁愿他们垮掉,宁愿他们完蛋。”(《关于“他们”及其它》)

源于“PASS北岛”的心情过于迫切,韩东在认为北岛等诗人是自己“文学上的父亲”的同时,又不得不发出违心之语。“我以非常刻薄的言辞谈到北岛,说他已‘江郎才尽’。实际上,这不过是我的一种愿望,愿意他‘完蛋’以标榜自己的成长。”(韩东:《长兄为父》)

现在看来,当年那份迫切并不是毫无用处的,《山民》发表后,韩东继续自己的探索,并开始反思如何走出“朦胧诗”的阴影。

在常人眼里,韩东和王家新的诗歌价值取向差别巨大,然而在对他们作品的阅读中,我却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微妙“巧合”——在韩东写作《山民》的那一年,曾被认为是“朦胧诗人”的王家新已经写出了一首《在山的那边》(编者注:关于该诗,可见本书《把灵魂朝向这一切吧,诗人》一文)。对比两首诗,我们可以看到内涵的“殊途同归”,但从诗歌风格上看,这两首诗也初步体现出了“朦胧诗”和“第三代”两代诗人的诗观差异,相当清晰地显露出了日后各自的走向。《在山的那边》创作时间和发表时间都要比《山民》早,这也正好反映了两个诗人在当时诗歌界的身份和定位——王家新属于“朦胧诗人”或者“朦胧诗人”到“第三代”诗人之间的过渡性人物,而韩东则是“第三代”诗人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