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8页)

葬礼的安排是从吸引尽可能多的人参加这点出发的。我们没有在教堂里举行仪式,而是挑选了莫里斯山公园。我们发出了邀请,希望加入过兄弟会的人都来参加出殡游行。

葬礼在一个炎热的星期六下午举行。天上薄薄一层云彩,几百名群众集合准备游行。我跑前跑后,狂热得昏昏然,这儿发一个命令,那儿讲几句话鼓鼓劲儿,可同时似乎我又能冷眼旁观。打我回到哈莱姆区以后就一直没有见到的兄弟和姐妹来了。还有从市南区和郊区来的会员。当他们逐渐聚集在一起时,我以惊异的目光注视他们;当队伍开始成形时,他们的悲伤的深切程度使我惊叹不已。

我看到了半卷的旗帜和黑色的横幅。还有镶黑边的牌子,上写:

托德·克利夫顿兄弟

我们的希望

被杀害了

我们雇了个鼓队,鼓上都披着黑纱。还有一个拥有三十件乐器的乐队。没有汽车,鲜花也很少。

队伍走得很慢,乐队奏着悲伤和带有浪漫色彩的军乐。当乐队停奏时,鼓队就用头上裹着黑纱的鼓槌在鼓上击拍子。气氛热得简直具有爆炸性。送货车不愿开进我们的区,警察小队的数目增加了。在各条街的上上下下,人们从自己的房间窗口向外观看;在薄薄云彩遮掩的太阳光下,有些男人和小孩站在屋顶上。我和黑人居民中一些年长的领袖人物走在队伍的前面。游行速度缓慢;我不时地回头张望,只见不少人自愿参加了队伍,其中有穿西印度群岛式样服装的人,有阿飞和赌厅的赌徒,也有穿工装的人。有几个男人从理发店里跑出来,只见他们理发用的罩衣还没脱下,脸上还有刮胡子用的皂液。他们一面看,一面压低了嗓音说长道短。而我则在琢磨:他们是不是都是克利夫顿的朋友,还是听到节奏缓慢的音乐跑出来看热闹的?一阵热风从我身后吹来,带来恶心的、略带甜味的气味,就好像那些发情的母狗发出来的。

我朝后看去,只见太阳照在一群尚未脱帽的人的头上;在大小旗帜、亮光闪闪的喇叭后面,我看到了那具廉价的灰色棺材由克利夫顿的几个个子最高的伙伴扛着,隔一阵子他们就把棺材平稳地换一次肩。他们扛得高高的,表现出自豪,目光悲伤又伴着几分愤怒。棺材就像是航道里一艘满载的船,慢慢地弯弯曲曲地在低着的头上悠悠驶过。我听到小鼓(鼓面上绷着的皮弦都蒙上了黑纱)发出的平稳的咚咚声,所有别的声音都悬浮在一片静寂之中。后面,沙沙的脚步声;前方,人群排列在人行道边,足有好几条马路长。有人流泪,有人掩声低泣,很多人眼睛红了,但是目光坚毅。我们在前进。

起初,我们在最贫苦的人家住的街道上穿行,那地方真是悲哀的暗淡写照;转入七马路后往南就到了莱诺克斯街。到了那儿,我和领队的几个兄弟乘了一辆出租汽车急急忙忙赶到公园。在公园部门工作的一个兄弟已经把瞭望塔的门开了,在黑漆漆的大铁钟下面用木板和排列起来的锯木架搭了一个简陋的讲台。当游行队伍进入公园时,我们已经站在高处等候了。我们一示意,他就敲起钟来,古老的、深沉的当当钟声使我感到耳膜和内脏都在一起颤动。

朝下望去,我看见他们随着沉闷的鼓点子的节拍大群大群地向上走来。在草地上的孩子们停下了游戏,张大眼睛望着;附近医院的护士跑到屋顶阳台上观看,由于薄云消失,白制服在阳光下耀眼得像白百合花。人群从各个方向朝公园拥来。蒙着黑纱的鼓一会儿咚咚敲着鼓点儿,一会儿嗒啦啦地连击,仿佛在空气上面覆上一层沉默,也像是为无名战士作的一次祈祷。我在朝下看时却感到怅然若失。他们干吗来这儿?他们找到我们为了什么?因为他们认识克利夫顿?或者因为他的死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发泄他们心中的不平,给了他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地点,这样就可以你碰碰我,我碰碰你,可以一起流汗,一起呼吸,一起注视同一个方向?这两个解释是不是各自都很恰当?是不是象征了爱,或者象征了政治性质的恨?还有,政治能不能是爱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