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11页)

发言开始了。首先,一个黑人牧师作了祈祷;接下来是一个妇女发言,她读了儿童正面临的境况。其后,发言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讲话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形势的各个方面。我仔仔细细地倾听着,试图从这一大堆精确、难懂的词语中攫取片言只语。会开得愈来愈激昂。每逢发言中间的间隙,歌声势必骤起,叠句歌自发地爆发出来,这种场面我只在南方的宗教集会上见过。不知怎的,我同这个场面完全协调了起来,我感觉连身体都融了进去。我坐在那里,两脚搁在肮脏的帆布地毯上,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溜进了一个交响乐队的打击乐部了。场面之热烈使我感动得身不由己,我只得很快就放弃了记取词句的努力而听凭那激动人心的场面的摆布。

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袖——原来是轮到我发言了。杰克兄弟亲自在话筒旁等候着,我走向话筒,进入聚光灯的光圈,好像一只密不透风的不锈钢笼子团团将我围住。我站住脚步。灯光太强烈了,我无法再看清会场里的听众,那碗状的会场里人群的脸庞,仿佛有一道半透明的帷幔降落在我们之间,可是他们能够透过这道帷幔看得清我——因为他们正在鼓掌呢——而我却看不清他们。我又感觉到了医院的医疗器械笼罩着我身躯时所引起的那种难以忍受的死板的孤独感,我很讨厌这种感觉。我站立着,勉勉强强听得到杰克兄弟所作的介绍。他的介绍一完,场子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对我表示鼓励。我心想:他们记得我,有些人在那次驱逐房客事件中在场。

话筒很怪,令人气馁。由于我挨近这东西的方式不得法,我的声音听起来粗声粗气的,很是刺耳,于是我只说了几句话就停顿下来,心里感到一阵子局促不安。我刚起步就这么糟,非得想些办法补救补救不可。我俯身向前对着离讲台最近的模模糊糊的听众说道:“对不起,伙伴们。长期以来,他们一直不让我接近这些闪亮的电器玩意儿,以至于这种技术我到现在还没有学会……说句老实话,在我看来,这玩意儿好像会咬人的!只消瞧一瞧吧,这东西就像是个钢打的人头骷髅!你们是不是认为,他是被剥夺而死去的呢?”

这话说得奏了效,逗得大家哄堂大笑,这时有个人走过来调整了一下话筒。“别站得太近,”他指点道。

“这回怎么样?”我说道,一面听到自己的声音深沉沉的,在竞技场子里隆隆地振荡着。“好一些了吗?”

一阵轻快的鼓掌声。

“你们知道,我需要的只是一次机会。这种机会,你们已经答应了我,现在就得看我的了!”

掌声越来越响,台下前排一个响亮的声音叫喊道:“我们跟你在一起,兄弟。你把球掷出来,我们把球接住!”

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同听众取得了联系,他的声音就好像是代表全体听众似的。我感到振奋、紧张,差点儿变成了别的什么人在一个劲儿讲外语。由于小册子里那些含意恰当的词句我已无法记清,我不得不求助于传统,又因为这是一次政治集会,我便选用了我在家乡常听到的一个政治技巧;这种技巧虽然古老,但却可靠,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我对他们总是这样对待我们腻透了”。我无法看清听众,因而只能对着话筒向台前那个抱着合作态度的声音讲话。

“你们知道,有些人认为,我们聚集在这里的人全是笨蛋,”我大声说道。“你们说,我这句话说得对不对。”

“好球,兄弟,”那声音嚷道。“你投了个好球。”

“是啊,他们认为我们是笨蛋。他们管我们叫什么‘平常的人’。可是,我一直在这儿坐着,看着,想弄个明白我们到底平常在哪里。我认为,他们犯了一个歪曲事实真相的大罪——我们是不平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