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11页)

这当儿,听众的喧闹声和鼓掌声变成了歌唱声,我看见杰克兄弟忽然中止了谈话,一步跃到门口,说道:“行了,兄弟们,那就是我们的讯号。”

我们列队走出化妆室,进入一条昏暗的过道,远处的声音隆隆地回响着。不一会儿,过道里亮了起来,只见一只明晃晃的聚光灯下烟雾蒙蒙。我们默默地向前移动,两个肤色极黑的黑人和两个白人走在头里领队,杰克兄弟跟在他们后面,这时候,人群中的喧闹声好像在我们的上方骤然爆发。我留意到其余的人已开始在四人一排列成纵队,唯独我一人落在后面,犹如一个操练队伍的基准兵殿后一般。前方,一道倾斜的光柱照亮了竞技场一个通道的入口处,在我们穿过时,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喧嚷声。接着,我们又迅速地隐没在黑暗中,随后再往前走上过道,那一片喧嚷声就好像在我们的下面低沉了下去;我们走进了一道明亮的蓝色光区,继而又顺着坡道往前走去;只见一排排朦朦胧胧的脸孔向着坡道两边呈曲线形伸展开去——然后,我忽然觉得一阵眼花缭乱,便一个踉跄碰撞在前面那个人身上。

“初次经历往往会这样,”他大声说道,一面站住脚步帮我站稳,在这一片喧嚷声中,他的声音显得很微弱。“这是聚光灯的关系!”

这时候,聚光灯早已把我们照亮,它的光柱直射向正前方,将我们引进到竞技场地,严严实实地把我们包围在它的光圈之中,人群中顿时掌声雷动。歌唱声随着整齐而有节奏的鼓掌声如火箭般地猛然爆发出来。歌词是这样的:

约翰·布朗的躯体躺在墓地

已腐烂

约翰·布朗的躯体躺在墓地

已腐烂

约翰·布朗的躯体躺在墓地

已腐烂

——他的灵魂在前进!

想不到他们把一首旧歌唱得颇有一番新意。起初,我仿佛远离听众,站在最高一层的楼厅上观看着。随后便一个劲地走进震撼着的喧嚷声中,一时觉得脊背上下通电般地颤动起来。我们向着设在竞技场前边、装饰着旗帜的讲台行进,一路走过通道,两边是坐满了人的一排排折椅,有几个妇女起立迎候,然后径直走上讲台。杰克兄弟点了点头,示意我们走向各自的座位,我们于是面对着鼓掌的听众站着。

我们的上上下下全都坐满了听众,无数张脸庞一排接着一排,竞技场形成了一个碗状的人流的集合体。这时,我看见一些警察,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如果他们把我认了出来,那可怎么办?他们全沿着墙根站着呢。我碰了碰前面那个人的手臂,只见他扭转头来张着嘴巴,中断了歌声。

“干吗来了那么多警察?”我靠在他的椅背上说道。

“警察?别担心。今晚上他们是奉命来保护我们的。这次集会的政治影响可大着呢!”说罢,便转过身去。

是谁命令他们来保护我们的呢?我心里思忖——这时候,歌声渐息,场子里继而响起一阵鼓掌声和喊叫声,最后从后座上又突然爆发出一阵叠句歌,于是歌声四起,响成一片:

不许剥夺被剥夺的人!

不许剥夺被剥夺的人!

听众好像变成了一个人似的,他们的呼吸和声音处处一致。我望着杰克兄弟。他站在讲台前沿的话筒旁边,两脚坚定不移地踏在铺着灰蒙蒙的帆布地毯的讲台上,不时地向左右环顾;他的仪表既庄严又仁慈,宛如一个发愣的父亲在倾听他心爱的孩子们演唱一般。我见他举起一只手致意,听众随即报以雷鸣般的掌声。我好像在向前移近,犹如照相机的镜头聚焦于前面的场景,感到了听众热烈而激动的情绪,他们的喧嚷声和鼓掌声也好像在捶击着我的心坎,我的眼光掠过一张又一张脸庞,搜寻着我可能认识的什么人,什么老相识,接着,只见一张张脸庞远离讲台而去,越去越远,及至模模糊糊,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