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页)

第二天早晨,我乘早班地铁到了华尔街区。我确定了先去的一个地点,几乎跑到了这个地区的尽头。这里楼房高耸,街道狭窄,显得很阴暗。我沿路寻找门牌号码时,一辆辆装甲车开过,上面还乘着警惕的士兵。街上到处是人,熙熙攘攘,急急匆匆,那匆忙走路的样子活像是上了弦,并在受某种无形的操纵装置指挥。许多人手里提着公文递送包或公文包。我也捏紧了自己手中的公文包,有点洋洋自得,到处都可以看到一些黑人大步流星地赶路,腕上拎着一只皮制小袋。一刹那间我感到他们很像从锁成一串的囚徒中逃跑的犯人,手中提着脚镣的铁链。可是他们似乎还有一点自以为了不起。我真想叫住一个,问问他怎么会被那只袋子拴住。也许他们因此得到不错的报酬,也许他们被拴在金钱上了。走在我前面的这个人,鞋跟都快磨平了,也许他被拴在百万美元的巨款上了!

我留神看了看,是不是有警察或侦探拔出了枪跟在他们后面,可是并没有。要是有的话,他们一定躲在匆忙的人群当中。我想跟着一个黑人走,看他上哪儿。他们怎么会把那么多钱托付给他?万一他带钱逃跑那又会怎么样呢?当然,不会有人傻到这种地步。要晓得这是华尔街。也许跟邮局一样,这条街有人守卫。听说邮局的守卫透过屋顶和墙壁的窥视洞注视着你,密切地监视着你,悄悄地等待着,看你会不会有什么越轨的行径。也许就在这一刻有只眼睛盯着我,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也许马路对面那幢灰色大楼上的大钟背后隐藏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我赶到了要找的地方,只见那大楼正面是用高大的白石块砌成,嵌有铜质雕刻,光是那石块的高度,也已经使我感到惊讶不已了。男男女女都急急忙忙地进了大楼。我凝视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我上了电梯,被挤到最最里面。电梯火箭似的上升,使我腿裆里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受,仿佛我这个人的灵魂丢在楼下门厅里了。

电梯到达最后一层我才走出来,沿着大理石的过道走了几步,找到那位校董的办公室,门上写有他的大名。我刚往里面迈步子,就失去了勇气,又退了出来。我往大厅那边一看,远远近近空无一人。白人是难以捉摸的;贝茨先生可能不乐意大清早一来就与一个黑人面谈。我转过身,走到了大厅的另一端,站在窗口往外眺望。我得稍等一会儿。

我的下面是南渡口,一艘轮船和两只驳船正向河中驶去。极目向右望去,自由女神的铜像依稀可辨,只是晨雾淹没了她手中的火炬。附近的岸边,海鸥穿过薄雾在码头上空翱翔。往下俯瞰,才晓得我已登得极高,不禁感到一阵目眩。路上万头攒动。我又往远处看去,只见一只渡船正驶过自由女神的铜像,船尾拖着的水花一直延伸到岸上,划出了一条曲线,三只海鸥在船后飞翔,突然俯冲而下。

我的背后,电梯正在下客。我听到一群妇女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地走过大厅。再过一会儿我总得进去了,我踟蹰了起来。我的外套使我不安。贝茨先生可能不喜欢我这套衣服,可能不喜欢我的发式。那样我找份工作的机会就完了。他的大名工工整整地用打字机打在信封上。我看着看着,脑子不禁琢磨起他是怎么赚的钱。他是个百万富翁,这我清楚。也许他一向是个百万富翁;也许他生来就是百万富翁。我从来没有像此刻对金钱那么好奇,因为我相信自己已经处在金钱圈子之中了。说不定我能在这儿找到工作,几年之后当上受信任的听差,胳膊上挎上几百万在马路上跑来跑去。到那时候,我会被送回南方去领导学院——跟市长的厨师一样。她腿瘸得没法站在炉前做饭,就被送去当了校长。只不过我不愿在北方呆那么久,人们等不及,他们需要我……不过眼下我得去与贝茨先生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