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7页)

他眼睛盯住我,仿佛我犯下了难以想象的弥天大罪。“你难道不知道这类事情我们是不能容忍的?我给你一个机会服侍我们的一个最好的白人朋友,一个可能给你带来前途的人物,可是你反过来将整个民族拖进了泥坑!”

蓦地,他把手伸到一叠文件下面,拿出一只奴隶制时期的脚镣。他骄傲地管它叫“我们进步的象征”。

“你得受处分,小伙子,”他说。“任何推托和借口都没有用。”

“可是你答应过诺顿先生……”

“我知道的事用不着你在这儿跟我讲。不管我说过些什么,作为这个学校的领导人,我不能对你的行为听之任之。小伙子,我要叫你滚蛋!”

他把脚镣往台子上一扔,一定是在这个时候,他说了这番话,因为突然间我俯身凑近了他,愤怒地喊了起来。

“我要告诉他,”我说。“我要去找诺顿先生,告诉他你对他对我都撒了谎。”

“什么!”他说。“你敢在我的办公室里威胁我……?”

“我要告诉他,”我扯着嗓子喊道。“我要告诉所有的人。我要跟你斗。我发誓,我要斗。”

“好啊,”说着他就往椅背上一靠,“万万没有想到!”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头又缩回到暗处。只听得他一声尖笑,像是愤怒中的叫喊;然后他又把头伸到了前面,于是我看到了他的笑容。我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就向门口走。这时听他在我背后气急败坏地喊道:“等等,等等。”

我掉转身,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两只手托住他那大脑袋,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

“好啦,好啦,”他边说,边摘下眼镜,揩了揩眼泪。“好了,孩子,”他的声音说明他既感到好笑又希望和解。我好似在履行什么兄弟会的入会仪式,不知不觉地又往回走了。他注视着我,虽然在笑,可是笑中包含着痛苦。我的眼睛发热了。

“小伙子,你确实是个傻瓜,”他说。“你那白人什么也没教给你,而你天生的聪明才智又没能起一点儿作用。你们这些年轻黑人是怎么啦?我本以为你知道在这里该如何处事。哪晓得你连实际如何和该当如何之间的区别也不了解。老天啊,”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民族会落到什么地步呢?嗨,你爱告诉谁就告诉谁吧——坐下……喂!坐吧,先生。”

我迟迟疑疑地坐下了,既感到气愤又感到迷惑不解,心里怨恨自己这般驯服。

“你爱告诉谁就告诉谁吧,”他说。“我不在乎。我绝不阻止。我不欠任何人的情,孩子。谁?黑人?黑人并不掌管这所学校,对其他事情也无权过问——难道连这一点你也不了解?先生,黑人不掌握这所学校,白人同样也没有控制这所学校。诚然,他们资助这所学校,可是是我在控制这所学校。我是个重要黑人,如果情况需要,我可以和任何一头绒绒短发的黑人一样高声叫唤‘是,先生’,然而我仍然是这儿的君主。至于在其他方面显得如何我毫不在乎。权力不用炫耀。权力在于信心,在于自信,在于自己决定行止,在于自我鼓励、自我辩解。你有了权力就会了解权力是怎么回事。让黑人窃窃私笑,让穷白人放声嘲笑吧!可那都是事实,孩子。我假惺惺地讨好的也只是些白人里的大人物,即使这些人,与其说他们控制了我,倒不如说我控制了他们。这就是权力的格局,孩子。我在操纵一切。你就想想这些吧。你反对我,就是反对权力,反对富有白人的权力,反对国家的权力——也就是说反对政权!”

他停了下来,好让我仔细领会他这番话,可是我却等他说下去,心里气极了,连感觉也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