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5页)

进楼之后我又吃了一惊。我们走到一面镜子前面,布莱索博士站住了,像雕刻家一样,使他愤怒的脸平静了下来,把它变成了一副毫无表情的面具,只是眼神还掩饰不住一分钟之前我见到的那种情绪。他对着镜子把自己端详了一阵子;然后我们两个一声不响地在静悄悄的门厅里走了一段,然后拾梯登楼。

在一张雅致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女学生,桌上堆着一沓沓杂志。一扇大窗的前面安放着一只养鱼缸,里面有五颜六色的石子和一座封建城堡的艺术复制品,周围的金鱼,虽然花边状的鱼鳍不时微微扇动,鱼身却一动也不动。这可算作运动中的时间的瞬间停顿。

“诺顿先生在房间里吗?”他问那个女学生。

“在,先生,布莱索博士,先生,”她回答说。“他关照过,您来了就请您进去。”

我站在门口,听他清了清喉咙,用手轻轻地叩门。

“诺顿先生?”他话音未落,双唇就绽出了笑容。一听到应门,我就随他进去了。

那房间宽敞明亮。诺顿先生已经脱掉了上衣,坐在一张特大的安乐椅上。清爽的床罩上面放着一套替换的衣服。宽大的壁炉上方悬挂着一幅奠基人的油画肖像。他居高临下,冷漠地注视着我,慈祥之中夹杂着凄楚,在这多事的时刻,他显得极度失望。随后,他脸上似乎就蒙上了面纱。

“我一直在为您担忧,先生,”布莱索博士说。“我们本指望您下午来开会……”

现在已经开了头,我自忖着。现在——

他突然向前紧走了两步。“诺顿先生,您的头!”他惊叫了起来,话音里包含着那种老奶奶般的特有的关心。“怎么弄的,先生。”

“没有什么关系。”诺顿先生面部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布莱索博士转身朝着我,脸上怒气冲冲。“去把医生叫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诺顿先生受了伤?”

“医生我已经请过了,先生,”我轻声轻气地回答说,可是他已经转过身了。

“诺顿先生,诺顿先生!我感到非常抱歉,”他喃喃地说道。“我本以为给您派了一个办事周到的小伙子,一个有头脑的年轻人!我们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事故。从来没有。七十五年来没有出过一次。先生,我保证,他将受到纪律处分,一定从严惩处!”

“可是并没有出车祸啊!”诺顿先生好心肠地说,“而且这小伙子也没有责任。你可以让他走了。现在我们用不着他了。”

泪水涌进了我的眼帘。听他说这样的话,我不由得感激万分,内心一阵激动。

“不要这样发善心,先生,”布莱索博士说。“对这些人心肠不能软。我们不能姑息。学校的客人在学生接待时发生事故,毫无疑问得由学生负责,这是我们一条极为严格的校规!”然后冲着我说:“回到宿舍去。没有通知不得离开!”

“可是我实在无能为力,先生,”我说,“正像诺顿先生说的那样……”

“年轻人,我会说明的,”诺顿先生似笑非笑地说。“一切都会说清楚的。”

“谢谢您,先生,”我说,只见布莱索博士两眼盯着我,脸板着,表情毫无变化。

“我琢磨了一下,”他说,“今晚你给我到教堂去,懂了吗,先生?”

“是,先生。”

我伸出冰凉的手,打开了房门。一出门,正撞在刚才坐在门口的那个姑娘身上。

“对不起,”她抱歉地说。“看起来你叫老桶头光火了。”

她跟着我向外走,期待我回答,可是我一声不吭。我径直往宿舍走去,一轮落日给校园涂上了一抹红光。

“你肯不肯替我捎个口信给我的男朋友?”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