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第2/8页)

后来我们就不断地尝试下去了,每次都有收获。三妹津津乐道地向我们讲述她在她的手抓住空中的阶梯的那一瞬间所看到的东西,她语无伦次,但总提到一些我们幼时的游戏和玩具的名称:“稻草人”啦,“工兵和强盗”啦,“攻城”啦,等等。有一天,她在述说这一切时突然半张着口发不出声了,我和二妹焦急地望着她。

“他啊……”她终于说出声来。

“谁?”我和二妹一齐问。

“没有谁。”她变得愁眉苦脸。

“可是你说‘他’!”我很不高兴地说。

“我随便乱说的。”

她那稚气的脸像被霜打的菜叶,我从她口里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但是我不愿意罢休。我将我心爱的铁珠的算盘送给三妹,她高兴得又唱又跳的。我教她在算盘上算除法,她惊奇地瞪大了两只眼,学得很快。

“三妹,‘他’不是一个人,是一匹布,对吗?”我冷不防问她道。

“你怎么知道的?他真的是一匹布吗?他很凶,又那么柔软,我都快腾空了,啊!”

我的计划落了空,她不再向我透露什么了。她坐在窗子下面拨算盘,口里念念有词,不过她念的不是口诀,是一些我听不懂的词。我记起她曾说过,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那么,“他”一定是不堪回首的东西。我又聋又瞎,我只能通过妹妹们接受从那个地方发来的信息。我,必须要有耐心。

妈妈在胡同口那里朝我招手。

我走过去帮她推三轮车。今天生意不错。

“老林家成了鼠窝了,说是因为小东西们吃了我的鼠药呢。”

妈妈的口气有点炫耀,又有点困惑。老林是住在贫民窟里的富人,他就是爱住那种地方,而且偏爱杀老鼠。妈妈的鼠药并不是像广告上吹的“三步倒”,而是很温和的那种。据说老林只买温和的鼠药,这一来老鼠越杀越多。我们走到拐角处就看见了那栋灰色的大屋,老林身穿一件有很多窟窿的睡袍站在那里看天。

“啊,小云今天没去上学啊。”他说的是我。

“学校今天放假。”妈妈说,“老林,今天老鼠的情况什么样?”

“都缩进去了。现在,我在明处,它们在暗处了。我真害怕,会不会发动突然袭击?”

老林机警地竖起耳朵倾听屋内的声音,他的两只大手攥成拳头。

我们走出了好远,妈妈还在说老林的事。听起来,她好像对自己卖老鼠药这个职业产生了怀疑,她一再地问我说:“我成了罪魁祸首吗?”这时我们听到了惨叫,是老林发出来的,我惊骇地站住了。

“那是人鼠大战。我们帮不了他的。”

妈妈推着车要我快走,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快到家时,她突然说:

“小云,你们夜里搞的那些活动同老鼠有什么关系,你注意到了吗?”

我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大哥骑在自行车上冲过来了,他连人带车重重地摔在地上,满脸都是血。难道有人在追击他吗?我朝空空荡荡的胡同里看了又看,一个人也没有。血是从他的鼻孔里流出的,他失去知觉了。妈妈站在那里端详了他一会儿,放好三轮车,不管不顾地进屋去了。

“大哥!大哥!”我摇晃着他。

他将左眼睁开了一半。我吓得跳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变成那个人了,就是雨天里来的那个人,当时二妹说他是爹爹。他慢慢坐了起来,又变回了我的大哥。

“有人追你吗?”

“有人追我,很多人。”他点了点头,用袖子去擦脸上的血。

“你认识雨天里到我们家来的那个人吗?”我忍不住问他了。

“你是说老王吧,当然认识,他总在这附近转悠。妈妈生我的气了吗?”

他站起来,神情紧张地摆弄摔坏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