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九章(第4/6页)

“从明天开始,一到晚上十一点,全部灯都熄灭。”弗朗索瓦丝说,“这是战前最后一夜。”

他们在露天座上坐下,咖啡馆里坐满了人,声音嘈杂,烟雾弥漫。有一批很年轻的人在唱歌,一大堆穿制服的军官半夜突然出现,一组组分散在每个桌子周围,一些女人用欢声笑语纠缠着他们,只是没有引起反响。最后一夜,最后几小时。神经质的嗓音和呆滞的表情形成鲜明对照。

“这儿的生活将会很特别。”皮埃尔说。

“是的。”弗朗索瓦丝说,“我会把一切都叙述给你听的。”

“但愿格扎维埃尔不要使你负担太重。也许不应该让她那么快回巴黎。”

“不,你再见她一下是比较好的。”弗朗索瓦丝说,“确实没有必要写那么些长信来一下子消除后果。再说,最后几天她应该在热尔贝身边。她不能留在鲁昂。”

格扎维埃尔。这只是一种回忆,一个信封上的地址,未来的无足轻重的一部分。她难以相信几个小时后将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她。

“只要热尔贝在凡尔赛,你一定能时常见到他。”皮埃尔说。

“别为我担心。”弗朗索瓦丝说,“我总是能处理好的。”

她把手放在他手上。他要走了。任何其他东西都不重要了。他们长时间无言以对,眼看着和平时期渐渐消失。

“我想那边会不会有很多人。”弗朗索瓦丝边说边站起来。

“我不认为,四分之三的人已经被征召走。”皮埃尔说。

他们在大街上逛了一会儿,皮埃尔叫了一辆出租车。

“到拉维莱特车站。”他对司机说。

他们默默无言地穿过巴黎。最后几颗星星渐渐黯淡。皮埃尔嘴角上微微带笑,他不紧张,不如说他的神态像孩子一样专心致志。弗朗索瓦丝感到内心的焦虑平息了。

“我们到了吗?”她惊奇地问。

出租车在一个圆圆的、冷清的小广场边上停下。一根杆子竖在中央土台正中。靠着杆子有两个戴镶银饰带法国军帽的卫兵。皮埃尔付了钱,向他们走去。

“集合中心不在这里?”他说着把他的军籍簿递给他们。

一个卫兵指了指贴在木杆上的一张小纸条。

“您应该去东站。”他说。

皮埃尔很困惑,对卫兵做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这种出其不意的天真表情每次都十分打动弗朗索瓦丝的心。

“我来得及走着去吗?”

卫兵笑了。

“人们肯定不会专门为您给一列火车生火,您没必要那么赶。”

皮埃尔回到弗朗索瓦丝身边。他身背两个布背包,脚穿滑雪鞋,在这个被遗弃的广场上显得如此渺小和荒诞。弗朗索瓦丝觉得以往的十年时间还不足以使他明白她是多么爱他。

“我们还有一点儿时间。”他说。从他的微笑中她看出,他该知道的一切他全很清楚。

他们上路穿过小街,此时已是拂晓。天气暖和,天空中彩云绯红。真好像他们在经过通宵达旦的工作以后出来散步时一样。他们在通向火车站的台阶高处止步。闪闪发光的铁轨在起点处驯服地躺在柏油人行道之间,突然冲刺出去,途中纵横交错,奔向无穷尽的远方。他们注视了一会儿排在月台边长长的、平平的火车车顶,月台上十个白针黑底钟面上都指着五点半。

“一会儿这里会有很多人。”弗朗索瓦丝有些害怕地说。

她想象有警察、军官和一大群老百姓,如同她在报纸上看到的照片那样。但是火车站大厅里几乎空无一人,人们看不到一件军服。有几家人坐在好几堆小包中间,还有一些背着布挎包、形单影只的人。

皮埃尔走到一个营业窗口前,然后回到弗朗索瓦丝身边。

“第一列火车六点十九分开。我六点上车,好找一个座位。”他抓住她的胳臂,“我们还可以转一小圈。”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