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章(第4/11页)
皮埃尔笑了起来。
“问题在哪里?”
弗朗索瓦丝迟疑不答,说实话她从未怀疑过会存在什么问题。
“总之,你是不是建议让她来巴黎,由我们来养活她,直到她自己能挣钱?”
“为什么不?”皮埃尔说,“就算我们是借钱给她的。”
“哦!当然。”弗朗索瓦丝说。皮埃尔三言两语即能道出出乎意料的千条妙计,这种才能总使她惊叹不已。别人看来是难以深入的丛林地,皮埃尔却可以从那里发现能按他的风格创造的光辉未来的曙光。这就是他力量之奥秘所在。
“我们在生活中曾有过那么多好运。”皮埃尔说,“只要有可能,我们也应让别人享用。”
弗朗索瓦丝不知所措地盯着玻璃杯底。
“总之,我很乐意尝试一下。”她说,“但是我必须做到真正能管她,可我没有足够的时间。”
“小劳碌命。”皮埃尔温情地说。
弗朗索瓦丝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你知道,我没有很多闲工夫。”她说。
“我完全知道,”皮埃尔说,“每当有什么新问题摆在你面前时,你就产生这种退却,这是很奇怪的。”
“我唯一关心的新问题是我们共同的未来。”弗朗索瓦丝说,“你要我怎么样,我这样很幸福!要责怪应该责怪你自己。”
“哦!我没责怪你,”皮埃尔说,“相反,我觉得你比我纯洁多了。在你的生活中没有什么虚假的东西。”
“而你,你太不关心你自己的生活。你只知道工作。”弗朗索瓦丝说。
“这是事实,”皮埃尔说,并带着困惑的神情啃起了手指甲,“除了和你的关系,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琐事,都是浪费。”
他继续咬手指甲,似乎非咬出血才善罢甘休。
“一旦和康塞蒂的账算清,就一了百了了。”
“你说话当真?”弗朗索瓦丝问道。
“我将以事实证明。”皮埃尔说。
“你运气好,你的那些风流韵事都能圆满了结。”
“那是因为这些小姑娘中从来没有一个骨子里是真正爱我的。”皮埃尔说。
“我不认为康塞蒂是个想谋点儿私利的姑娘。”弗朗索瓦丝说。
“不是,远不是为了得到角色演。她只是把我看作一个伟人,她想象自己也必将才华横溢,从生殖器到脑袋瓜。”
“有那么点儿。”弗朗索瓦丝笑着说。
“对这些麻烦事我已经没兴趣了。”皮埃尔说。“哪怕我是个好色之徒也好,可我连这种托辞都没有。”他尴尬地看了一眼弗朗索瓦丝,“问题是我喜欢一开始的新鲜劲儿。你不理解吗?”
“也许理解,”弗朗索瓦丝说,“但对我来说,我不喜欢逢场作戏。”
“你不喜欢?”皮埃尔问道。
“不喜欢,”她说,“我实在没有办法,因为我是个忠贞的女人。”
“我们之间谈不上忠贞不忠贞。”皮埃尔说,并把弗朗索瓦丝拉过来紧贴着自己。“你我只是一个人,真的,你知道,缺了哪一个,人们都无法说清我们的特点。”
“这多亏了你。”弗朗索瓦丝说着用双手捧起皮埃尔的脸亲吻起来。他双颊上散发出烟草味,还夹杂着出人意料的、犹如孩童身上的点心香味。她心里默默重复着“我们只是一个人”。任何事只要没有向皮埃尔叙述过就完全没有真实感:它在虚无飘渺之中,似动似静,模糊不清。过去,皮埃尔曾使她惶恐不安,因为她有很多混乱的思绪、轻率的举动,但她却无能为力,听之任之。如果不谈及这些事,这些事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它们蛰居于真正的生命底下,构成一种隐蔽的、可耻的赘生物,她身居其中,孤单而烦闷。她渐渐地把这些事和盘托出,她不再感到孤寂,心灵却因荡涤了这些纷繁杂乱之物而得到净化。她把自己生命中的一切时光都呈献给皮埃尔,他将其变得纯净、光亮和完美,并予以奉还,它们变成了他们共同生活的时光。她知道自己在他身边总是扮演同一个角色,他不拐弯抹角,不遮遮掩掩,只有当他胡子没刮好或衬衫肮脏时他才阴郁消沉,这时他就佯装感冒,固执地在脖子上围一条绸巾,俨然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