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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福德。”他重复。

“对。你要是希望,我可以再问问看,”尚克尔说,不理会面前的烟灰缸,还是把烟灰弹到地上,“你愿意出多少,本森?”

他们讨价还价一会儿,态度和气,但两方心底都清楚,有钱才能办事。罗宾端来咖啡和茶。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时,她看起来憔悴极了。

“我已经处理完重要邮件,”她告诉斯特莱克,假装没注意到他疑惑的目光,“我这就去办银发。”

这句话让尚克尔无比好奇,但没人给他解释。

“你还好吗?”斯特莱克问罗宾,暗自希望尚克尔不在场。

“没事,”罗宾说,徒劳地想露出微笑,“回头见。”

“‘办银发’?”大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尚克尔好奇地问。

“没听起来那么好玩。”斯特莱克说,向后靠到椅背上,向窗外张望。罗宾穿着风衣走上丹麦街,随即消失不见。一个戴着毛线帽的高大男人从街对面的吉他店走出来,和她走向同一方向,但斯特莱克的注意力已经转回尚克尔身上。尚克尔问:

“真有人给你送了条他妈的人腿,本森?”

“是啊,”斯特莱克说,“砍断,用盒子装好,亲自送过来。”

“操他妈的鬼。”尚克尔说。他不是个会轻易受惊的人。

尚克尔拿着一叠现钞走了,答应继续追查惠特克的下落。斯特莱克给罗宾打了电话。她没接,这并不奇怪,她所在的地方可能不方便说话。他发了条短信:

找个能见面的地方,告诉我。

然后他在罗宾的空椅子里坐下来,打算回几封邮件,付几张账单。

但经过火车上的一夜颠簸,他无法好好集中精神。五分钟后,他看了手机一眼,见罗宾没回复,就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把杯子端到嘴边,闻到隐约的大麻味——尚克尔临走前跟他击拳留下的。

尚克尔生长在坎宁镇。他的表兄弟生活在白教堂。二十年前,表兄弟和对手帮派打架。尚克尔赶去帮助自己的兄弟,最后一个人躺在富尔伯恩街尽头的臭水沟里,血液从嘴上和脸颊上奔涌而出。他脸上的伤痕就是当时留下的。莱达·斯特莱克半夜去买里兹拉牌卷烟纸,在路上发现了他。

对于一个躺在臭水沟里流血不止、和自己儿子同年纪的男孩,莱达没法放着不管,尽管对方手里抓着血淋淋的刀,嘴里骂着诅咒的脏话,整个人显然正处于某种毒品的控制之下。尚克尔发现有人正给他清理伤口,还用温柔的语气说话——自从他八岁那年母亲去世,就再也没人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过话。他生怕落到警察手里(他刚用手里的刀刺伤对手的大腿),固执地不许那个陌生女人叫救护车。于是莱达做了她唯一能做的事:她扶着他回到自己的住处,亲自给他治疗伤口。她剪开创可贴,笨手笨脚地贴到他的伤口周围,代替缝针,给他煮了碗落满烟灰的大杂烩,叫一脸茫然的儿子去找个床垫给他睡。

莱达把尚克尔当成失散多年的外甥一样对待,而尚克尔则全心全意地崇拜她,仿佛孤儿想要紧紧抓住回忆中那一点母爱。他养好了伤,莱达真诚地叫他随时想来就来,尚克尔也充分利用这份好意。他对莱达说话的口气是对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用的;他也许是唯一觉得她是完美无缺的人。他对莱达的尊敬也延伸到斯特莱克身上。两个男孩在各方面都迥然不同,但他们同样憎恨惠特克,这成了两人从未明说过的强力纽带。对于这个闯入莱达生活中的不速之客,惠特克嫉妒得发疯,但他很谨慎,并没用对待斯特莱克的那种蔑视态度对待尚克尔。

斯特莱克相信,惠特克一定在尚克尔身上看出了和他自己同样的特质:一种无法感知常识和界限的缺陷。惠特克的判断很正确:正值青春期的继子也许很想让他死,但他更不愿意让自己的母亲不快,并且对法律有足够的尊敬,决心不做会永久损害自己前途的事。尚克尔就不一样了,他缺乏斯特莱克这样的自律心。他与这个畸形家庭长期同住,惠特克日益增长的暴力倾向得到相当程度上的遏制。